「萨拉法邑朵是艾太罗地区的大国,这您知道了?」蒙默继续说下去,手也不停的写:「纳林格毕业以后任职于跨界的国际运输公司……中间您没兴趣?七年前他带领的商船被海盗围攻。商品被抢、船员被卖作奴隶,他也是。
「接近三年前,他杀死主人,释放同一条船上的奴隶,夺船自己当船长。之后又用同样的方式解放了很多艘船,组织起自己的船队。他通常以黑吃黑维持生计,也会和白道联手,主要针对奴隶买卖进行阻挠。
「他的行事作风是典型的艾太罗高级知识分子,有古代士人的风骨,以守护他人为己任。组成船队以后他一直在追踪当年被绑船员的下落,用各种手段营救他们。因为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有些船长怕跟他敌对会被杀,主动释放船员,所以搜救行动还算顺利,也有很多只得到死讯。
「现在只差一个人不知道下落。」
瑟连问:「他没想过回艾太罗去吗?他获得自由以后都没回去啊?」
「他在找到所有人以前不会回艾太罗。」
玺克听过纳林格船长的事情,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以纳林格船长的学经历,回艾太罗去一定可以过着平稳风光的高薪人生,他不需要为了拯救船员在shijie的尽头搏命,过这种和血、泥搅和的日子。
但是他却选择留在这里继续战斗,为了他的船员,和许许多多和他有同样遭遇的人们。
为了一份责任感。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
瑟连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玺克的思考:「太蠢了,他应该马上回艾太罗去!」他说得又快又急。明明是在对纳林格船长作尖刻的批评,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嘛吗?把人生浪费在这种穷乡僻壤,人要笨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种事?」
「嘿!他很伟大好吗?这种事跟浪费没有关系!」玺克听了忍不住冒火,皱眉瞪着瑟连。
瑟连抬起手掌,稍微用手背作出往后方打的不耐烦动作:「他明明就有大好前程,也得救了,他没带船员回去也不会怎么样啊!」
玺克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就是因为这样才伟大啊。他牺牲前程拯救奴隶,这是很困难的抉择!」
两个人握拳凑近对方,彼此互瞪。
「这是因为他太笨了。」瑟连说。
玺克深吸一口气,吸气到整个胸腔都扩张到极限,然后吐气说:「就算他选择了拯救奴隶,也不会有人因为这样就说你没致力于拯救奴隶是错的。你不需要借着批评他来帮自己辩解。」
「我不是——」瑟连还想再说下去,但是玺克说的话一针见血,他没办法再坚持原本的说词。他摇摇头,往后坐好,把右手的手肘靠在吧台桌上,弓着背用手指撑着额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玺克没有就这么放过瑟连。他左手放在吧台上,身体前倾,紧盯住瑟连的表情:「我感觉你变得很容易丧气,还到处在帮自己找放弃的理由。明明没有人责备你,你却先责备自己,甚至开始攻击做得比你haode人。你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把你给变成这样?」
「所有的事。」瑟连松开撑着头的手,挥了两下,呼出一口气,用刚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不是『什么事』,是所有的事。」说完,他就陷入沉默。
玺克看瑟连的话匣子又闭上了,决定一口气把问题解决。他双手猛的抓住瑟连领口往自己这边拉,近距离龇牙裂嘴的威胁瑟连。玺克一个字一个字重重的说:「给我、详、细、的、交、代、出来!」
面对玺克如此露骨的「不说就咬你」威胁,瑟连感觉再抵抗下去生命和尊严都会有危险,只好娓娓道来:「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我的一个同袍砍掉了犯人的手。那个犯人因为不想和女友分手,就拿刀挟持女方。我的同袍为了保护女方,警告无效以后,就用圣剑把那个人拿刀的手砍掉了。」
「女孩子没事吧?」玺克问。
「毫发无伤。」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玺克再问。被害者平安无事,不是就没问题了吗?
「那个犯人的手后来我们帮他冰存。」看玺克完全没有意愿问犯人后来怎么了,瑟连自行补充。冰存断肢的正确方法是用干净的、拧干的湿润纱布或毛巾包好,外面用塑胶袋密封以后,再放进另一个装着冰块的塑胶袋里。绝对不可以直接放在冰块堆中或是泡在水里,这样冻伤、浸水反而会更快坏死。瑟连继续说:「后来送到医院去,也接回来了,就是复建免不了。问题出在,之后犯人家属控告我的同袍处置不当。他们说骑士应该要想办法不让任何人受伤就解决问题,砍伤人不是正义。」
玺克静静的听。
瑟连继续说:「还有个同事是和我们合作的警察。他把一个连续强奸犯送上法庭,结果法官下令交保,把人给放了。当天晚上那个犯人立刻又犯案,这次是强奸杀人。被害者家属当然很愤怒法官纵虎归山。结果那个法官却说:是检方没有跟他说清楚这个犯人有多危险,都是检方的错。」瑟连声音压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连续强奸犯很危险吧?任何一个对犯罪有点了解的人,应该都知道这种犯人再犯率很高吧?任何一个还肯正眼看看犯人有多邪恶的人,都能从我们提交的资料里看出来,这家伙距离杀人只差一步之隔了吧?」
玺克点头,嘴唇紧抿。
「这次的事情也是。为了搜索拉玛哈办公室,那些议员百般刁难的嘴脸,跟他们平常的清廉宣言一点也不配。
「我开始觉得,是不是只有对被害者来说,正义才有意义?对其他人来说,主持正义的人都是在给他们找麻烦,正义不过是他们作秀的借口,不应该被放在他们的便宜之上。最好是没有人在主持正义,他们就大可用『修复式正义』之类的借口独裁的诠释正义。
「如果守护正义那么伟大,weishenme?weishenme骑士守护正义,得到的回报是官员抹黑、议员当狗骂、民众当马骑,weishenme?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让骑士的生活更糟糕?」
玺克已经放开了瑟连,他把手肘放回吧台面上,手撑着脸颊。他确定瑟连没有要继续说下去了,才开口问:「你这些问题,有找其他人谈过吗?」
瑟连的目光避开玺克,开始往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的角落飘。
玺克瞇眼,身体前倾逼近瑟连:「你谁都没说,一直自己憋着?」
「不行吗?」瑟连总算又和玺克对上视线,他有点生气的绷紧嘴唇说:「大伙负担都很重,我这种不象样的烦恼哪能拿来烦他们。」
玺克盯着瑟连的脸,眼周用力的盯了很久。盯到瑟连感觉很有压力,缩脖子后退,往嘴里塞老鼠派缓和紧张。
良久,玺克终于开口:「你这人,太傲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