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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4 / 5)

“你个流氓。”诸航急得抓起面前一本杂志就朝成功甩去,成功没闪躲。“没错,我为人流氓,做的工作也流氓,但我是个温柔而又体贴、敬业的流氓。你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吗?绍华大你十岁,比你成熟、沉稳、理智,是应该的,你有没想过,他还是一个普通男人,他会有烦恼,会有苦闷,会有解决不了的事,会有无法向你启口的话语,他也需要你的疼爱、关心与理解、支持。不一定非要你与他上刀山下油锅,就那么一个怀抱、两三句知心的话足够了。如果两人之间亲密无间,他人怎有隙可钻?你真的是只蠢猪??????下车!”

成功是把车门踢开的,车身跟着一震,震得诸航一愣一愣的,呆呆盯着成功怒气冲冲的背影,脑海里回想起首长深沉的一句话“诸航,你有认真看过我吗”。她有吗?

成功捧着一盒蛋糕回来,褐色的蜂密蛋糕,切成一个个小方块。成功捏起一块,整个往嘴里一塞,诸航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要来一块吗?”

诸航摆手。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就会冲淡心头的苦涩。甜,是一种幸福的滋味。”成功不由分说,捏起一块硬塞进诸航的嘴里,差点把诸航给噎着。哦,这蛋糕甜到极致了。

“你说你要去哪的?”成功拍去手中的饼屑,用纸巾擦擦手。

诸航直翻眼,刚才随口说的地点,都没经过大脑。

成功鄙视地笑,手握方向盘,前后看看,掉了下车头,“说谎的猪是蠢上加蠢,跟我走!”

他带她去了家泡脚房,在诸航可怜的认知里,这些地方应该是那种凭力气干活的男人来的,没想到,装修得非常高档,美女一拨一拨的,还是会员制。

诸航与成功被带进了一个清雅的包间,光线不是很明亮,却不会让人产生非分之想,只觉着安宁、温馨,空气里飘荡的香味清新芬芳,像雨后的植物园。

但是诸航还是不自然,当着成功的面光着脚,他的脚还比她的白,连指甲都修得圆润整洁,她自嘲地说:“我觉着你比我像女人。”

成功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不知怎么想起单惟一形容他是“妇女之友”这句话,气得肝都疼了,“猪就是猪,思维果然与众不同。这世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我替绍华感到悲哀。”

诸航的神情突然一黯,低下头去,看着店员在木桶里倒上热水,放进浴盐、玫瑰花瓣,这脚洗得真是尊贵。

泡完脚出来,都是午后了,成功建议去吃印度手抓饭,她坚决地拒绝。

“被我刺激了,找个地方哭去?”成功斜着眼问。

“蠢猪不会想太多的。”诸航闷声回道。

成功叹了口气,这样落寞的话出自猪之口,听得人心戚戚。但是不管他如何诱哄,诸航都没有和他倾诉的想法,他挫败地看着她上了公交。她是回家还是继续在外游荡,他不知道。想打个电话给卓绍华,约了一块去健身,顺便问问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取消了。开了车胡转,停下来时,发觉自己回到了医院。“职业强迫症?”狠狠讥笑了自己一番。

停好车,直接出了医院,拐了几拐,上楼,敲了三下。里面有人问:“谁?”

“是我!”他不耐烦地又敲了一下。

门开了,单惟一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剧装,手里拿着支笔,两只眼睛眨个不停,像是吃了一惊的样。“成医生,你找我有事?”

“我没吃午饭!”呃,玄关处有一双毛毛的拖鞋,和单惟一脚上的像是一对。有男人常来?

“这是给哥哥穿的!”单惟一读懂了他的表情。

他微笑,毫不矜持地换上拖鞋,四处转了一圈。

单惟一现在家里养伤,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在单惟天的监督下,伤口恢复得还不错,头发放下来,几乎看不出。脸上也多了点肉肉,比从前秀润了点。很认真的一姑娘,为了爱情真是拼命。沙发上摊满了国考的各种资料,笔记本电脑开着,里面有个男人正在黑板上讲解着试题,单惟一的笔记记得密密麻麻。

“我把饭都吃了,只能给成医生下点面条!”单惟一为难地看着成功。

成功不讲究,往沙发上一趟,翘起两条腿,拉过电脑,选了个不动脑的小游戏玩着。“我就不帮你忙了,你做啥都行。”

单惟一厨艺进步不小,虽说是一碗阳春面,也做得色香味俱全。面条上铺着的鸡蛋嫩黄嫩黄,浮在汤里的葱花碧绿碧绿,面条不软不硬,很耐嚼。

“自学成才?”成功震惊了。

单惟一开心地回道:“哥哥手把手教的,他要工作,不可能天天来照顾我。”

成功挑起一筷面条,吃得极慢。单惟一坐在他对面,打量着他,“成医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你进来都叹三回气了。”

成功抬起眼皮,沉吟了下,不自觉又叹了口气:“好哥们的两口子在闹矛盾,我却没办法宽慰他们。”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应该算是精英中的楚翘。”

单惟一嘴巴张得溜圆,“成医生已经非常优秀了,这样评价他们,他们肯定特别不凡。如果他们有矛盾,成医生你还是别管吧!”

“呃?”成功愕住。

“你想啊,一个优等生要是遇到难题,你在一边指手画脚要帮他,他会非常讨厌。难题于他是种挑战,这是他的乐趣。同样的道理,你好友他们那么聪明,什么道理也是懂的,他们现在的矛盾,除非他们自己想通,想解决,别人的忙是倒忙,反而会更加大他们的矛盾。”

成功出了一身的冷汗,是呀,绍华不是不体贴的人,猪也不是不爱绍华,不是不努力的,不然哪甘心受着这样那样的束缚。

“闹矛盾也不算是坏事,我爸妈经常吵,他们依然白头到老。我都羡慕别人有个可生气的对象。”单惟一羞涩地笑了。

“你不是有眼镜男,以后当他是出气筒。”成功三口两口吃下鸡蛋,发觉单惟一突然转过身去,木木地看着阳台。“你们也??????吵架了?”

“他不考公务员了!”

“为什么?”

“公司有个升职的机会,他的可能性很大,他要全力以对。”

“好呀,那你也不要考了。”成功奇异地发现自己刚刚因为诸航而堵着的心通了。

“他鼓励我去考,别受他的影响。”

“笨蛋,你告诉他,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他,你喜欢他。”

单惟一淡淡地挤出一丝凄婉的笑意,“成医生,如果你去山区工作,有个女生说要陪你同去,你不会想到什么吗?”

会的,第一直觉就是她喜欢他,还喜欢得不轻。成功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这只单细胞原来也有颗玲珑心,只是太羞涩,太委婉,这是她告白的方式,用行动告诉眼镜男,她爱他,他是懂的,但他选择了忽视,这是他拒绝的方式。

“那更没必要去杭州那破地方。”成功毫不掩饰自己的袒护心理,把人间天堂视若穷乡僻壤,“他不识宝,是他的损失。好了,不要看书,咱们出去吃喝玩乐。”

单惟一咬着唇轻轻摇头,“我要考,一定要考上。”

“你真摔傻啦!”

“喜欢他六年!这六年,遇到过许多困难,有时都觉得撑不下去,可一想到能和他在一起,就又充满了力量。虽然没有结果,还是想去他长大的城市看看。他读过的学校,上学的林荫道,他和同学游戏的公园、逛过的超市,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们,他喜欢过的女生,最崇拜的老师??????呵呵,这样就算是圆满的回忆了。然后,我有可能会调回南昌,我的生活就再也和他无关了。”

想骂她白痴,想骂她笨蛋,一时,都张不开嘴了,成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刻,她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就像一个总是依赖别人的人,别人突然抽身而走,没了支点,她该怎么站直?

其实单惟一非常非常坚强,坚强得令他心发抖、发软。

再一想到她义不容辞的想离开北京,无名火就直冲头脑。“单惟一,为啥我一敲门,你就开。你真当北京的治安有多好?”

他莫名其妙的一吼,单惟一听得一头雾水,“我听出你是成医生呀!”

“我就不是男人,不会有非分之想?不仅是我,你那个哥要是来了,也别让他久呆。”

单惟一皱着眉,摸摸成功的头,又摸摸自己的,自言自语道:“差不多呀,没发热啊!”

“我不是在说糊话,我是在告诫你。单身女子独居,要学会保护自己。”

单惟一被成功的脸色吓住,她妥协地点点头。“你饱了吗?”

气饱了!“你在催我走?”

单惟一居然没否认。

成功捂着心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哥哥说好下午送菜和水果过来,他??????不让我见成医生。”

“我难道是魔鬼,会把你给吃了?”

“不是!哥哥说,这样是为成医生好,不然小护士们会乱八卦,影响成医生的声誉。”

“你就不在意你的声誉?”单惟天给单惟一的脑洗得真厉害。

“我马上就离开北京了。”

成功倏地意识到,她一旦离开北京,一边追寻眼镜男从前的踪迹,再一边慢慢擦去和眼镜男有关的一切,那么,自然,他也在那一切之中。自飞机上惊悚的初遇,再一次次的邂逅、交集,不知觉间,他已把她看作了一个特别的人,而她似乎没有同样的想法。

他就不值得她一点留恋?

这太欺负人了!成功朝单惟一投去恶狠狠的一瞥,单惟一蓦然打了个寒颤。

高墙,红门,探出墙头的桂花树,丝毫不受季节的浸透,树叶依旧青绿欲滴,只是花瓣已经凋落了。漫天漫地的香是菊花散发来的,雪海、玄墨、天鹅舞、清水荷花??????单单听花名,脑中已勾勒出她们的芬姿,亲眼所见,她们的美远远不止这些。客厅里养的是百合,餐厅里是马蹄莲,哪一簇都是高雅圣洁??????

诸航深呼吸,每一次来到卓明的深宅大院,都会被欧灿刻意装饰出来的高雅搞得想逃,逃到某个农贸市场,抱起一捧水淋淋的蔬菜,狠狠地补充几口氧气。

果真是上不了厅堂!诸航失笑。

前院传来大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有汽车驶了进来,勤务兵中气十足的喊“首长好”。

心,扑通扑通,加了速。

“航航来了,还给我带礼物了。哈哈,今天吹的这是南风呀!”卓明边走边解开上面的风纪扣。

诸航狗腿似地上前迎接。

“我们的国防英雄,快让我看看。啧,瘦了,这小脸黄巴巴的。”卓明站在离诸航两米的一棵紫薇树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端详着。

如果有一天走了,她应该会很怀念这位外表严峻内心慈详的长者。他对她,疼如己出。“大首长,别说什么国防英雄,这儿是家,咱们只聊家常。”诸航心中默默泛出一丝苦涩。其实,不止是大首长,这两年的时光,一页页往回翻,温馨的、美妙的,抽干了她全身的气力,很想做只驼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什么都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对对,接受航航的批评。”卓明笑着拍拍诸航的头。迎着风,卓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受不了那些花香,一说,你妈妈又会生气,没办法,忍着!”

诸航同情地点点头,“原来大首长也有委屈。”

“那是,谁都不容易。”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大首长,你洗过脸后,要练会字才吃晚饭么,我给大首长磨墨去。”诸航朝厨房瞟了一眼,凑到卓明耳边,“阿姨今晚做了虾饺,说没你的份,吃饭时,我悄悄分你一半。”

“航航,你动机似乎不良。”卓明深深地凝视着诸航。

诸航俏皮地吐了下舌,“大首长火眼金睛,呵,我今天找大首长开后门来了。”

诸航想辞职,她查过有关规定,现役军官没有辞职一说,只有转业。转业必须先打申请报告,由上级主管部门党委研究审定,不同意就离开不了。诸航琢磨了下,她现在如果把转业报告送上去,百分百是会被拒绝的。想来想去,只有卓明能帮上她的忙。

听完诸航的话,卓明没说话,去洗手间擦了把脸,脱下外衣,袖子卷到腕口。“是不是绍华做了什么混事,让你难受了?”

诸航耷拉着头,沮丧到想哭,她表现得又那么明显么,为什么成功和大首长一眼就能读穿她呢?

“绝对没有的事。我是个自由散漫的人,部队规矩太多,不适合我。”

“比起两年前在南京集训选拨参加联合国网络维护部队时,现在的规矩算多吗?”

那段时光呀,诸航低头不语。一开始,因为学历低、理论知识差,又受不了体力训练的苦,还牵挂着小帆帆和首长,一度,她想放弃。夜里,悄悄给卓明打电话,说了许多丧气的话。卓明说,行,我找人现在去接你。但是,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她握着话筒,看着墨黑的夜空。那是二月的江南,春寒料峭,她的嘴唇在抖,心也在抖。放弃么,把所有的压力都扔给首长,她躲在他的羽翼下。不,我能撑下去。她听到自己这样对卓明说。如果想要幸福,就必须付出努力。她要和首长偕肩站立,比翼双飞。然后,真的就撑过去了,守来了和首长、帆帆的团聚。

“是不算多,但是人都是有底限的,我现在厌倦了这种危险性、机密性和带有太多强致性的工作。”诸航抬起头。

“不要说出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卓明不动声色拧了下眉,航航没开过口向他要求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的口吻,必然是在心中斟酌过千遍,考虑了又考虑,她是慎重的,不是一时的冲动之语。

“大首长,你最疼我,一定会帮我,是不是?”诸航对着卓明,撒起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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