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促地呼吸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咙想表达些什么,我又说:“呼吸困难也是正常的,待会儿就好了。”呃,死了确实不会难受,所以我这话不假。
他一咳,又是好大一口黑血,我有些不忍,安抚说:“你想说什么?”
他眼白已经隐隐翻起,可还是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我皱眉,问:“喉咙?”
他又顺着咽喉而下,指着自己的胸腔,用力地点了几下。
我试探地说:“胸?”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睛一闭,一命归西。
剩下迷茫的我对着他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兄弟,我觉得你笑得有点早了,因为我还是没理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蹲在青衣人尸体旁苦苦思考了一刻钟,而后掰开了他的嘴,他口中的黑血顺着我的手掌顺势而下,好不销魂。
我又艰难地思考了一刻钟,不顾女子的礼义廉耻扒开了他的衣服,将他的胸膛来来回回看了个仔细,只是除了那一片茂盛的胸毛以外,别无所获。
如此这般,我实在深觉无奈。想我活了十六年,虽称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愚笨迟钝,可现下这场景真叫我一头雾水。若世上有卖后悔药这东西,我肯定二话不说拿了便吞,这样也不至于落得现在骑虎难下,毕竟他死前那一眼实在是欣慰得让我愧疚。
可除了无奈,我还能做什么?
于是我做了一个意义非常的决定——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我想我虽没明白他的遗言是什么,但他还是会感激我的。
将这一切办妥之后我也无心再睡,继续踏上了往金陵的路,三日后我终于站在了金陵城门下,我抬头看着那写着“金陵城”的牌匾许久,最后抓紧了背上的包袱,提步进城。
进城后我才知道,书上诚不我欺。只见道路两旁摆着各式小摊,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路上行人热闹喧哗,脸上的表情千般色彩,喜的怒的乐的悲的,各不相同。道路中间则通行着各路马车,车轱辘滚过地时发出不怎么动听的杂音。
这是和山上的孤冷截然不同的景象,生机勃勃,新奇有趣,繁华热闹。
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锦瑟为什么这么喜欢下山了。
我沿着一路的摊子逛了过去,对于我来说山下每一样东西都是那样稀奇,有些在书里读过千百回的东西到现在才见到了真面目,当那些东西真实地存在你手心里时,那种感觉很微妙——原来知道是一回事,亲手碰触又是一回事。
“老板,”我捡起一个搪瓷人儿冲他晃了晃,“这个多少?”
老板擦了擦额际的汗水,伸出三个手指头:“一百文。”
我将搪瓷人儿往空中抛起又接住,在他惊忧的眼神里再次问:“一百文?”
老板嘿嘿笑了几声,说:“姑娘,我看你可爱得紧,就八十文给你吧!”
“八十文?”
“呃,算了,看咱们也投缘,五十文!”
“五十文?”
“小姑娘你真是精明,三十文,不能再少了!”
我挑眉:“二十文。”
老板生气地瞪着我:“姑娘你是来找碴儿的吧?三十文我都不挣你钱了,二十文绝对不卖!”
“不卖拉倒。”我毫不留恋地将东西放了回去,没走几步却听那老板在身后大喊:“回来回来!给你!给你!”
我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看来那本“砍价大全”还挺实用。
那老板一直碎碎念:“亏了!亏本卖给你了!这样还怎么做生意!”
“呸!”不知哪里跑出了个八九岁大的男娃,插着腰站到了我身旁,“姐姐你别被这奸商给骗了!这玩意儿哪里值二十文!照我看啊,两文卖给我都还得考虑考虑!”
老板闻言立刻怒瞪着他:“哪里来的小混账!竟然敢胡言乱语!”说罢举手就要打他。
那男娃立刻扑到我身上:“姐姐你看!他被我说中了就要打我!”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他不会打你的。”又对那老板说,“帮我包起来吧。”
老板眉开眼笑,男娃却不屑地说:“原来你也是个傻子,都说不值这个钱了还买!”他冲我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又跑了。
我啼笑皆非,接过了东西想要拿钱袋的时候却成了苦笑连连。
钱袋不见了。
等我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了那孩子的踪影,我回到方才的摊前问老板:“刚才那个孩子你认识吗?”
老板摇头:“姑娘,怎么了?”
我只能苦笑:“是个偷儿。”
“啊?偷儿?”老板先是惊讶,然后便是愤愤不平,“我就说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捣乱,原来是个偷儿!姑娘你被偷了什么?”
我笑得愈加尴尬:“全部的银两。”他刚才偷钱袋时我一点都不曾察觉,跑的时候也是立刻无影无踪,想来他手脚实在灵敏。
老板问:“姑娘是第一次出远门?”
我点头:“嗯。”书上说山下偷儿极多,我心里自然也有提防,但没想到偷儿来得这样快,更甚至还只是个八九岁的男娃娃。
“难怪。”老板了然,“出门的话千万不能将所有的银两放在一处,不然碰上现在的情况可就难办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知道的事情,怎么遇上了却反应不过来?
“吃一堑长一智,姑娘以后小心点就是了。”老板好心地将手里的搪瓷人儿递给我,“说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丢的钱袋,这个就当我送给你好了。”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姑娘你就收下吧。”他将东西硬塞到我手里,“姑娘打算怎么办?报官吗?”
我拗不过他一番好意,只好将东西收下:“嗯,请问衙门在哪里?”
“你一直往前走,等看到庞记酒楼时往右转,继续走,看到耀江茶楼时左拐个弯就到了。不过姑娘,你真的要去报官?”
我听他似乎话中有话,问:“老板的意思是?”
他神情有些不屑:“我们这里的官老爷啊,排场可大得很,你要托他查案子,没个五两白银可没门路。”
呃……别说五两银子,我身上连个铜板都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