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是难为情!”她气得鼓起双颊,“我这么担心你,你还这样,哪有这样耍人的!”
“清然。”
“干吗?”
“我不会难为情。”
“呃,你……”
“而且也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好难为情。”
“花开。”
“嗯?”
她极为严肃地说:“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
那日过后,关于我跟杨呈壁的闲言闲语便多了起来,他们自然不敢当着我面说是非,只是一转过身,背后便开始窃窃私语,内容无外乎“样貌比不上卞紫的十分之一”“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迷住杨公子”之类。对此我倒不怎么在意,毕竟嘴长在她们身上,叫我用糨糊一个个将她们封住也不大实际。
“咳咳。”有人清咳了两声,“花开。”
我眨了眨眼,门口那人可不就是这几日谣言的罪魁祸首?
“花开,呵呵,好久不见。”杨呈壁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我懒得看他,兀自收拾桌上的茶杯,他见状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抢过杯子,殷勤地说:“我来,我来。”
我也不跟他争,由他将杯子洗净后再乖巧地停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你别动,我来!”
我瞥他一眼:“做什么,赔罪吗?”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找你喝酒还睡在你屋里坏了你的名声!”他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你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道歉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
“啊?”他眼睛睁开了条缝,“不然呢?”
“你看那边。”我指着他身后的床说。
他转身:“怎么?”
我抬腿,毫不犹豫地将他踹趴在了床上,而后一字一顿地说:“你竟然穿着鞋睡觉,而且,吐了一床。”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明儿就叫人给你送十床全新的被褥,床上铺一床,地上铺九床,你看怎么样?”他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姑娘家的怎么力气跟蛮牛似的。”
我刚才的力道可是两成都不到:“出去,我要锁门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是要去卿言那里吗?”
“嗯。”
“你手没事了?”
“嗯。”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
我瞧他一眼:“你去做什么?”
他回得理直气壮:“我找卿言有正事!”他突然像泄了一口气,讷讷地问,“对了,我那晚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能说什么都说了吗?
他干笑了几声:“哈哈,不会的,我酒品十分好,铁定什么也没说。”
对于他的自我安慰我只能回以同情的眼神。
他十分尴尬地收回了笑容,默默地走在了前面,嘴里似乎低声说着:“老子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杨呈壁进了周卿言屋里后便将门关了起来,我头一次被排除在了他们的谈话之外,这让我有些怀疑,莫非他找周卿言真有什么正事?只是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他会有什么正事,要知道他以前找周卿言也找得勤快,但说穿了无非是找个不惹卞紫厌烦的借口来风月阁,再靠卞紫对周卿言的迷恋将她约出去而已。如今卞紫都被他带走了,他找周卿言还能有什么正事?
算,管他正事反事,全都不关我事。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开门走了出来,杨呈壁满脸期待:“那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周卿言浅笑:“一言为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等你过来再商量细节。”他笑嘻嘻地对周卿言拱了拱手,而后冲我说,“花开,你主子真是个能人!”
我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实在克制不住地看向了周卿言:“主子。”
他半合眼,薄唇轻勾:“怎么?”
“我能问下你又帮了他什么吗?”
他轻笑一声,转身时衣袖扬起,随后又立刻落下:“不能。”
几日不见,他惹人厌的性子真是丝毫未变。
第二日下午,周卿言带了我一同出门,一路上未曾透露要去哪里,只惬意地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叫我剥净了葡萄喂给他吃——只是为什么我要做这个?
“主子,我是护卫,不是丫鬟。”这种事情往常都是玉珑负责,但不知为何,周卿言从未带过玉珑出行。即使这样,叫我做玉珑分内的事情,我也是不乐意的。
他却连眼都不睁,只懒懒地说:“每月加五两。”
“加十两。”
“好。”
“每次。”
“……”他总算睁眼,长眸内有些深意,“好。”
如此这般,我倒是可以偶尔帮玉珑做些事情。
白日里街上有些堵,马车走走停停,大约两刻钟后才停了下来,周卿言吐出最后一颗葡萄籽,示意我替他拭嘴,我却装作没看到,只低头收拾几上的盘子。马车内沉默了片刻,便听到他说:“五两。”
我恭敬地拿起一旁的锦帕替他拭了拭嘴。
他唇畔含笑,手指迅速钩住我一缕发丝,轻轻扯住,说:“好贵的临时丫鬟。”说完便立刻松了开来,起身出了马车。
我心说:杀鸡用牛刀,自然是要贵些的。
我跟着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牌匾时有些惊讶,眼前这地方并不陌生,正是上次杨呈壁带我们来过的“琳琅斋”。只是为何他们会约在这里见面?
“周公子,里面请。”蒋老板亲自出来迎接,殷勤地领着我们往里走,“老板已经在屋里等着公子了。”
我若还猜不到蒋老板口中的“老板”是谁,便可以直接拎根头发回去自尽了。可真看到蒋老板恭敬地对杨呈壁叫“老板”时,还是忍不住讶异了一下。
杨呈壁竟然是“琳琅斋”的老板?那个大大咧咧,除了吃喝只知道玩乐的纨绔公子竟然是“琳琅斋”的老板?
不消片刻我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据杨呈壁所说,这“琳琅斋”在金陵已有十年,十年前他不过是个毛头孩子,哪里来的本事去开店?唯一的可能就是十年前另有他人开了“琳琅斋”,之后再将它交给了杨呈壁。而这人最有可能就是杨呈壁的父亲——杨太守。
其实这事说不上新鲜,我在山上时就经常见戏文里写商的地位虽然不如官,但挣的钱比官领的俸禄要多几百倍,所以大部分的官私底下都会做些生意,往往城中最繁华的商家,就是他们的杰作。
“蒋老板,你出去等着吧,刘老也差不多要到了。”杨呈壁不知我心里想了这么多,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问,“没想到吧?”
“确实。”难怪把琳琅斋夸上天,原来是他自家开的。
他仰起脸,得意扬扬地说:“总算让你刮目相看一回了吧?”
我对他这种类似孩童般的炫耀心理十分不愿搭理,眼神掠过他停在门侧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有十五六岁,红扑扑的一张娃娃脸煞是可爱,眼神却不知为何带着强烈的敌意,且十分明确就是针对我。
不知我又何时得罪了这位少年?
“卿言,刘老除了那孙子谁都不信,可那孙子偷了宝贝后就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本来刘老不愿意再谈,我千求万求,跟他说你看宝贝的本事不比那骗子差,他才答应来这一趟的,待会儿可就全看你的了!”杨呈壁郑重其事地对周卿言说。
周卿言颔首,俊脸不见丝毫紧张。
不一会儿,蒋老板领着一位佝偻的老者进来,杨呈壁弯腰向那老者问候,老者却一脸阴阳怪气,直接略过他们进了屋。杨呈壁无奈地笑了笑,示意周卿言跟他进屋。
屋外只剩下我跟那位娃娃脸少年。
原本他不出声,我不出声,倒是安静了一小会儿,但不多时便听他怒气冲冲地说:“丑女人,你家主子长得那般好看,你竟然还要跟我抢少爷!”
我长到十六岁,说我丑陋之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眼前这位气势汹汹的娃娃脸少年,另一人则是他口中的“少爷”。
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