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只是来看皇姐而已。”黄芙茵明明惧怕,却还是忍不住出口辩解,“又怎么会出事情呢?”
黄茹芸闻言附和地点头,却招来绿姨警告的一眼。
绿姨说:“公主若认为出门无事,就该与相爷知会一声,得到相爷的准许再出宫,像这样未曾通知相爷便来府里,不仅让相爷生气,更让我为难。”她沉声说,“下次若二公主没有相爷的允许便来府里,大公主应该知道怎么做。”
黄茹芸被训得直低头,应道:“嗯,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既然知道了,就请二公主早早回去吧。”绿姨一点情面也不留,冷冷地说,“等下次二公主获得相爷批准再来时,我定好好招呼二公主。”又对黄茹芸说,“大公主早些送二公主回宫,千万别又惹出事情。”
黄茹芸连连点头:“是,绿姨。”
绿姨不再多言,又吩咐了几句后离开。
黄茹芸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对黄芙茵说:“皇妹,真是对不起,看来今日你要先回去了。”
黄芙茵也是情绪极其低落,说:“是我自己不够周全,没有通知相爷就出来了,难怪绿姨会生气。”
“这哪里能怪你?”黄茹芸生气地甩袖,坐下说,“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一举一动也要向她报告吗?”
“皇姐,别这么说,绿姨和相爷也是为了我好。”黄芙茵方才被绿姨毫不留情面地驱赶,现在反倒劝起了黄茹芸,“如果我像皇姐这样健康,现在就哪里都可以去了呢。”
黄茹芸表情复杂,叹了口气,说:“不过是上次出宫忘记带药,却搞得现在连宫都不能出。”
“不碍事。”黄芙茵忽地俏皮一笑,“下次我会带足药,而且……不让相爷和绿姨发现。”
黄茹芸闻言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地一笑,说:“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黄芙茵面向周卿言,遗憾地说,“公子,我今日要先走了。”
“这就要走了吗?”周卿言语速缓慢,意犹未尽地说,“才只与公主聊了一小会儿而已。”
黄芙茵红唇轻勾,带着几分期待和少女的欢喜:“改日,改日再与公子畅谈。”
周卿言摇头一叹,说:“也只能等改日了。”
黄芙茵水润的眼眸微闪:“那,公子,再会。”
周卿言优雅一笑:“再会。”
黄茹芸送黄芙茵出去,不久后回到花园,笑眯眯地说:“周卿言,干得好。”
周卿言不为所动,将已经干透的画纸卷好,淡淡地问:“方才绿姨口中的相爷是何人?”
黄茹芸眼中闪过不屑,说:“当朝宰相,与绿姨是亲生姐妹。”
“姐妹?”周卿言低语,“我瞧她对黄芙茵管得很是严厉。”
“你有所不知。”黄茹芸走到池边,背对着我们,冷冷地说,“我母后已病重好几年,朝中大小事务都由相爷打理,二公主的事情……自然也由她管着。”
听她这话,总算明白了她为何如此着急地算计黄芙茵。若圣女国的女皇已病重到事务都要由宰相打理,而宰相一心一意关照和扶持黄芙茵,黄茹芸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绿姨和宰相虽为姐妹,但自我记事起,她们两个的感情就十分冷淡。”黄茹芸双手负在身后,“绿姨和宰相从前都是我母后的婢女,只是到后来,一个做了我的奶娘,一个步入仕途,一步步走上宰相的高位。她们之间的喜好也从来不同,绿姨自小疼爱我,宰相却十分不喜我,对芙茵关怀备至。”
也难怪今日绿姨看到黄芙茵未得准许就来这里,生这么大的气。
“绿姨今天这么不客气地赶芙茵走,也是为了我好。”黄茹芸仰头看着天空,“我刚搬出宫之时,芙茵也曾偷偷来找过我,我俩贪玩,一时间忘了时间,连到她回宫的时间也不知。等到芙茵发病时才发现她不曾带药,若不是相爷及时找上府来,芙茵恐怕凶多吉少。所以自此之后,芙茵出宫都要征得相爷的同意,而来我这里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
照她的话来看,她与黄芙茵的感情也并不是全为虚假,但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现在要狠心除掉黄芙茵?
“罢了,不说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转过身,潇洒一笑,眼中却难掩阴郁,“芙茵这边有消息了我自然会找你们。”
说罢一个字也不再多说,回头就走。
我与周卿言对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言,一同回了房间。
一晃又是两日。
这日中午,小葡正将午膳端到桌上请我用餐,我刚坐下拿起筷子,便听黄茹芸敲门,神采飞扬地拉起我的手腕,说带我与周卿言去城中有名的酒家用饭。
能叫她这般兴奋的事情,肯定与黄芙茵脱不了干系。
果不其然,到了雅间时已有一名女扮男装的清秀少年端坐,柔柔地对我们一笑,说:“皇姐,周公子,花开姑娘,请坐。”
黄茹芸与黄芙茵坐在一侧,周卿言自然跟我坐到一起,四人面对面地坐着,气氛和谐。
黄芙茵拿出一把折扇,故作潇洒地打开,说:“你们瞧瞧我这扮相如何?”
黄茹芸斜睨着她,笑说:“虽是男儿装扮,全身却都是脂粉味。”
黄芙茵无辜地眨眼:“皇姐,你这是嫉妒我英俊潇洒。”又看向周卿言,问,“公子觉得如何?”
周卿言失笑,说:“倒像个顽皮的小书童。”
黄芙茵露齿一笑:“下次加两撇胡子是不是会更好?”说罢伸手摸了摸鼻尖,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干脆戴个面具可好?”黄茹芸不客气地揪了下她的耳朵,“堂堂公主竟然扮作男儿身,像什么话!”
黄芙茵撒娇地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说:“还不是为了出来见皇姐!”
“见我?”黄茹芸意有所指地看了周卿言一眼,笑说,“也不知到底是为了见谁。”
黄芙茵装作没听到这句话,说:“既然你们到了,就让小二开始上菜吧,这家的菜可是出了名地好吃呢,连相爷每次出来都必须吃的。”说着就要起身出去,“我去……”
“别,你还是坐这里吧,我去。”黄茹芸按住她的肩膀,主动走了出去,“我去跟老板说声,叫他把这里最私房的菜都弄出来。”
黄茹芸走后,黄芙茵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我听皇姐说,沈姑娘是周公子的护卫?”
我与周卿言一同点头:“是。”
“沈姑娘的武功似乎很不错?”
“还好。”
周卿言却理所当然地说:“若非武功高强,我又怎么会找她当护卫?”
黄芙茵兴致勃勃地问:“这样啊,看来沈姑娘非常厉害。”
我睨了周卿言一眼,说:“过奖。”
“我从小便想学武,但碍于身在皇家,不许习武。”她垂下眼,低落地说,“像皇姐还能学习骑马、打猎,我却因为身体太弱,连那些也不可以。”
我瞧了周卿言一眼,示意他去安慰,谁知他不为所动,似没看到她的低落一般,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说:“改日有空,我教公主一些简单的招式。”
她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有着不可思议:“真的吗?你愿意教我武功?”
我虽想反悔,但碍于话已出口,只好默默点头:“嗯。”
“太好了!”她咧嘴一笑,唇红齿白,煞是动人,“你答应我了哦,教我武功。”
我再次应下:“嗯。”
我原以为那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的念头,谁知第二日她当真约了我与周卿言出去,选了郊外一块空地,神采奕奕地请我教她招式。
今日黄茹芸有事,并没有跟着我们出来,黄芙茵也只带了琳琅与马夫,此时正在不远处替我们把风。
黄芙茵还是一身利落男装,似模似样地朝我抱拳,甜笑着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还鞠了个躬。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头疼。
我克制住想揉太阳穴的冲动,说:“公主不必多礼。”
她严肃地纠正:“如今我不是公主,是你的徒儿,你叫我芙茵即可。”
我只好改口:“好,芙茵,你今日想学什么?”
她怯怯地笑了起来:“那个,我想像师父一样。可是我也知道,那不是一天就可以练成的。”
“的确。”我点点头,“不然你就从最基本的练起,可好?”
“好啊。”她欢喜地点头,“那最基本的是什么呢?”
“扎马步。”
“啊?”
我耐心地重复了一次:“扎马步。”
她不安地眨眼:“难吗?”
“不难。”我正准备向她示范,脑中却灵光一闪,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周卿言,“周卿言。”
他正观察着远处的山岭,闻言侧首,展颜一笑:“何事?”
我轻咳了下,说:“芙茵想学武功。”
他看了芙茵一眼,笑说:“那你就教她一些。”
我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十分顺地接了下去:“你上次不是也要我教你一些基本的招式吗?今天干脆和芙茵一起学吧。”
黄芙茵眼波四转,明媚地笑说:“原来周公子也想学啊。”
周卿言笑容一僵:“我……”
“嗯,我家公子前几日不是说了吗?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无法习武。”我一脸唏嘘,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
“真是呢。”黄芙茵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我们一起学,也好做个伴。”
周卿言只怔了一小会儿,面上瞬即泛起笑容,意味不明地笑说:“既然如此,我就与你一起学吧。”
黄芙茵比起前几日的腼腆,今日要放开许多,闻言清脆笑了起来,说:“那就麻烦花开师父了。”
既然两人都已经答应,我也不再和他们客气,示范了蹲马步的姿势后叫他们跟着我做。黄芙茵虽是娇滴滴的皇家儿女,蹲起马步来却无半分忸怩,规规矩矩地按照我的要求做动作。周卿言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有一身好武功,这种基本的姿势当然不在话下。
他要接近黄芙茵,总是要有些机遇,不是吗?
“就这样,先蹲一刻钟吧。”我调整好她的姿势,如此说道。其实练武蹲马步,一刻钟自然远远不够,但鉴于她身份尊贵、身体娇弱,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她自信满满地点头:“好!”
我凉凉地对周卿言说:“你陪着芙茵一起吧。”
他唇边含笑,说:“好。”
我自然不会在他们的身边站着,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好,远远望着他们两人。黄芙茵一开始还满脸正经,坚持好好蹲马步,不一会儿脸上就出现了吃力之色,小声地和周卿言说起了话,周卿言也跟着附和,两人一来一往,气氛好不欢乐。周卿言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黄芙茵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清丽的容颜像天边彩霞那般美丽。周卿言的俊脸上也染上笑意,细长的眼睛微眯,眼尾却似乎若有若无地看向我这边。
我恍惚间以为那边站着的是幼年的锦瑟与池郁,那时的他们也是这般,一起蹲着马步,锦瑟性格娇气,受不了这样的苦,总是没过多久就开始找池郁说话,池郁宠着她,冒着被爹骂的下场跟锦瑟聊天,也不管马步到底有没有蹲好,该练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练到位。
那时的我早已蹲好马步,偷偷地在远处看着他们,心想为何我不能像锦瑟那般对谁都笑靥如花。
我眯了眯眼,将脑中的回忆赶出,静静地看着天际的云彩。
我现在已经很少再想起池郁和锦瑟,即使想到,也不会有以前那么浓郁的伤心和难过。这是否表示,时间的伟大疗伤功能已经显现?
那头黄芙茵坚持不住垮下了身子,朝周卿言调皮一笑后往我这边跑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师父,我坚持不住了,能休息一会儿后再继续吗?”
我点头:“当然可以。”
“那我继续去了。”她开心一笑,欢快地转身朝阳光里的周卿言跑去,就像朝着自己的幸福前进一般。
她似乎是个十分单纯的女孩子,即使生在皇家,即使有个不怀好意的姐姐,即使有副虚弱纤细的身子,也不影响她的单纯欢乐。
真好。
只是……我和周卿言现在做的事情,是帮黄茹芸去算计这样一个女孩子。
谁能告诉我,这样做到底是周卿言口中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抑或只是我为了活命所做的自私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