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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风云变幻(3 / 3)

正无计可施,黑色小车从车道上滑了过来,车门打开,有棍状物飞起,在空中盘旋,击中粉丝后背心,往前扑了几步,跌倒在地。

大鲁小李忙上前按住了粉丝。

爱玛呆呆坐倒在地,脖子上有血丝渗出,倪星星上赶紧上前查看:“你怎么样了?”

车子里的人走了下来,来到两人身边:“爱玛?”

爱玛缓缓转头,仰头看着那人:“叔叔,我没事。”身子却向前倒了去。

这是个猜不出真实年龄的老人,一脸沧桑,可这一下行动却快得很,几步上前,接住了爱玛,把她抱起,有点吃力地往自己的车上走,司机下来帮忙,拾起了老人丢在地上的拐杖,把爱玛放在后座,看着他们的背影,倪星星忽然间心头升起股异样,跟着往前走了两步,那老人似有所悟,回头:“小姐,能麻烦您扶着她的头送她一程吗?”

似乎刚才太过花费力气,引得呼吸不畅,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司机说:“先生,您还好吧?”

司机想过去扶住那人,却因扶着爱玛腾不出手来,期待地看倪星星:“倪女士,能麻烦您吗?”

倪星星上前,进到车内,托住爱玛的头。

那老人已经咳得直不起腰来。

司机过去,把他扶到副座之上,把泡了草药的玻璃杯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喘咳才慢慢停了下来。

“快走,快去医院!”他说,“送爱玛去医院!”。

他的后脑勺就在倪星星的前面,花白的头发,领子高高的,挡住了布满皱纹的脖子,车子开得不稳,微微有些晃动,他却坐得笔直。

爱玛的伤口并不深,方格子手帕系在脖子上,血已经止住了。

车子一路前行,霓虹灯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进入,让前面人花白的头发随灯光变幻着颜色。

忽然间,前边有辆车打横里一滑,车子猛地一停,车内人一起往前冲,倪星星勉强扶住爱玛,控制她不让她滚下,自己却往前扑了去,那老人也往前扑了去,领子下拉,脖子露了出来,一颗黑色的痣冲入她的眼帘。

她心中忽遭剧震,脑子一片空白。

有声音从空中传来:星儿,来,骑在我脖子上,你高高的,比爸爸还要高,你就能看得见了。

爸爸,你脖子上有颗东西,是黑色的星星吗?

对啊,爸爸把星星挂在脖子上,脖子有两颗星星,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哈哈,爸爸骗我,我才是爸爸的星星。

她垂下头去,看见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模糊之中,变成了一双小小的手,扶在他的脖子上,那时,脖子上还没有皱纹,光滑粗壮,只有那颗痣,黑得发亮。

她怔怔直视,他反手到脖子上,枯瘦的手把领子拉高,遮挡住那颗痣。

车子停了,医院的护士抬了单架过来,把爱玛抬进了医院,司机跟了过去,老人也跟着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倪女士,谢谢您,我让人通知您的助理,他们马上就赶过来接您了。”

他右手拿了拐杖往前走,步子有点跛,身材矮了许多。

“爸爸……你是爸爸吗?”倪星星听到了自己语调在颤抖。

他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步子却蹒跚缓慢,拄拐杖的手轻轻地抖。

奇异的感觉冲入倪星星的脑子里,让她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鼻腔间充满了酸涩:“你就是爸爸,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我了吗?”

砰地一声,拐杖跌落,他缓缓转过身来,取下了脸上的墨镜,是张陌生的脸,可那双眼睛,还是旧时模样,无可奈何而温和,他巍颤颤往前两步:“星儿。”

倪星星几步上前,仿佛变成了小时侯,时光回到从前,扑进他怀里:“爸爸,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他的肩胛骨薄得惊人,几乎没有肉,衣服空荡荡的,人也矮了一截,似乎倪星星能把他抱起。

可她知道,他依旧是他。

“我病了,国内治不好的……”他咳了两声,胸腔鸣响:“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身上依旧有那股好闻的味道,比小时候淡了一些,有点烟草味,又有墨水的味道,更多的却是药味。

“您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样子?”那种讨厌之极的酸涩又来了,有液体涌在眼角,却在那儿停住,依旧哭不出来,倪星星却已习惯。

“只有这样,在这儿才有身份啊。”他轻拍她的肩膀:“对不起……一直想来找你们,可病一直没治好,一直在反复,人也变成了这模样……我怎么敢来找你们?”

“不,您还在,只要您还在……”她舍不得松开,怕一松开,又只是酒店床柜,墙角衣镜,一场空,一个梦。

肩膀有物,是他在拍了拍她的肩膀:“星儿……”他语调无可奈何,像以往一样,“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

她松开了他,看了看周围,周围的人围成一圈,朝这边指指点点,场景真实而熟悉,她顿时放心,喃喃地说:“原来这不是一场梦?”

他垂头,转过身去,声音染了湿气,后背微微抽动:“不,星儿,不是梦,我在这里,在你面前。”

他举袖抬高,在眼角擦了擦。

司机过来,告诉两人,说爱玛并无大碍,打了麻醉后,医生在给她缝针,要过两个钟头才醒来,还说打了电话叫爱玛的姐姐过来照顾。

“先生,要不然我先送您回去吧,到了吃药的时间了。”司机说。

见倪星星一脸疑惑,司机解释:“倪小姐,孙先生身体一直不好,每天定时吃药打针,那种药是经过特殊熬制的,只能回去再吃。”

司机去开车,老人回头,见倪星星眼都不眨,笑了笑:“你也跟我回去吧?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他叫您孙先生?”

“对,我现在叫孙荣。”他垂头,欲言又止,抬起头来:“星儿,私底下你可以叫我爸爸。”

老人脸上的忐忑让她心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孙先生。”

那是近郊的独栋小楼,有宽大的草坪,浓荫密布,走进屋子,有股淡淡的药香飘来,穿着斜襟衫的下人端了药上来,轻轻地放在他面前,另一位则拿来了五色碟子装好的果脯,药好像极苦,他喝了一口,吃一个果子,再喝一口,将五种颜色的果子吃完。

刚刚好五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

灰白的脸色才好一些。

把果脯推到她的面前:“星儿,你也吃点,对身体有益。”见倪星星拿了颗红色的,摇头,笑:“还是像以前一样。”

她把那果脯放进嘴里,只觉香甜可口,美味之极。

他告诉她,当年他生了重病,那种病只有国外的特效药才能治,那药进口,价钱已经翻了几倍,他不能告诉家里,她妈会不顾一切救他,花光家里所有的钱,那时,姥姥也生病了,他不能再增加家里的负担,刚好,有个偷渡的机会,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和几名好友偷渡来到美国,正好唐人街有个叫孙荣的死在了公寓,他和他长相差不多,他顶替了孙荣的身份,慢慢赚了些钱,做了整容手术,改头换面彻底顶替了孙荣。

“我想回去找你们的,但我现在这样,病也没好,怎么能去找?”他咳了两声,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纸巾擦嘴,削瘦的肩膀轻轻抖动:“星儿,你那么有出息,成了明星,我更不敢找你了,如果有人知道你有个偷渡的爸爸,会影响你的,何况我当时用了不怎么光彩的方法留下来,不能和你相认,只会拖累你,我知道你来到美国,只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刚好朋友的女儿在你们剧组做事……”

“好,我们很好,妈妈也很好,只是几年前车祸,她的腿不好了。”她看清他眼角的悔恨,赶紧说:“做了理疗,现在好多了。”

“星儿,对不起。”他埋下了头,用手掌捂住了脸:“对不起,爸爸真是没用,我是世界上最没用最没有承担的父亲。”

迟疑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肩膀,枯瘦如材,硬得硌人。

只要你还在就好。

倪星星心想。

依依不舍告别之后,还没回到酒店,倪星星就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想必她外出电话放进了袋子里听不见,她发了短信过去,也没见回复,但这丝豪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正好此时,费晚的电话进来了,解释了他的去向,原来,他发现那位疯狂粉丝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同伴,当时他看到了那位同伴,跟了过去,查到了他的地址,当时情况不方便联络,他说完,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隔了半晌说:“对不起。”

倪星星说:“没关系,你知道吗?我见到爸爸了……”

她把刚才的事说完,那边听到轻微的喘息声:“对不起,我没有陪你。”

她轻声说:“费晚,我想让你见见爸爸。”

他似乎在考虑,电话那头转来重重的呼吸声,让她的心情忐忑起来,在她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好。”

倪星星放下心来:“费晚,你真好,爸爸见到你,一定会喜欢的。”

又是一阵沉默:“是吗?那是我的荣幸。”

倪星星笑了:“费晚,你别担心,爸爸很好相处的。他说以后我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对了,这几天拍完之后就没有了,我只有几句台词的,拍完之后咱们来看他,等他病好一点,我们一起回国,妈不知道有多高兴……”

倪星星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费晚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费晚?费晚?你在听吗?”

仿佛忽然惊醒:“在的,你说吧。”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在想……”声音有些迟疑:“要是你爸爸不喜欢我怎么办?”

原来他担心这个?这么自信的一个人?

倪星星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不会的,他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那好吧,你来安排,什么时候都行。”他说。

“费晚,咱们迟早都要见家长的……”倪星星说。

“哦?是啊,迟早都要见的……”那边语气低沉下来,有点冷淡。

他性格如此,倪星星也不见怪:“费晚,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商量一下约个时间。”

“好……”似乎迟疑了一会儿:“你爸他……喜欢我什么打扮?穿西装行吗?”

倪星星怔了怔,她已经不记得爸爸喜欢什么了,只记得他高大的身影,逗她玩时嘴角有温柔笑意,清俊隽永,永远的深蓝格子衫。

“爸爸都会喜欢的,随便你穿什么……不,你还是过来吧,我给你挑挑,爸喜欢随意一点,但是今天看见他,他穿了西装,也许喜欢正式一点?”倪星星说。

“好吧,我这就到酒店了。”

倪星星洗漱完毕,费晚正好到了,开了房门,他手上少见的有束鲜花,粉蓝馨香,衬他雕般的脸,一身黑衣,视觉冲击很大让她有时光错乱之感。

花递到了她的手上,他认真地说:“我查过网上,百分之九十的女孩子都喜欢鲜花,剩下百分之十是对花粉过敏的,普通的花你一定不喜欢,但这是新品种,从荷兰运来,香味和你平时擦的香水差不多……”

见她不出声,只盯花看,迟疑地问:“喜欢吗?”

倪星星接过,跳了起来,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上:“费晚,我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只是任她挂着,“先把花插好,要不都谢了。”

倪星星捶了他的肩窝一下,跳下来找了玻璃杯插花,屋内灯光盈盈,花瓣成了冰蓝之色,好看得很。

“想不到这次来美国,就遇到了爸爸,费晚,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她摸着柔软的花瓣,轻声说:“如果没有你,我还在当替身呢,现在又遇到了爸爸,费晚,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谢谢你。”

他垂头看地板,手插在裤袋里,蹭地板的脚尖停了一下:“当然,我是谁?”

倪星星整个晚上都在笑,在梦中醒了好几次。

………

爱玛的替戏已经拍完了,她脖子上的伤并没有影响拍戏进度,倪星星的戏并不多,拍得十分顺利,几天的戏结束之后,大家约好在孙荣家里相聚,莫尼卡和文沛平夫妻和爱玛原来就认识,也被邀请了,当初计划只是个小型的聚会,但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不请自来,要求参加聚会,说已经好长时间没看见孙先生出来活动了,想趁这个机会见见他。

倪星星这才知道,原来孙荣这个名字,在唐人街影响力极大,不少人曾经得到过他的帮助。

聚会这天,他们几人到的时候,甚至看到穿便装的洋人警察和他握手寒暄。

爱玛在台阶上迎接客人,见他们来到,轻声告诉了孙荣。

孙荣和几个商人寒暄,转身迎了上来,视线先落到倪星星身上,再落到了费晚身上,时间长了些许,回头问:“星星,这位就是你说过的费先生?”

“对,是我。”倪星星还没说话,费晚已经伸出手去。

语气清冷生硬,倪星星是知道他性格的,紧张地盯着。

孙荣失笑,隔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相握,温和地说:“星星说了,你帮了她不少,先谢谢你。”

倪星星嘘了一口气,也笑了,见费晚脸上僵硬没褪,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垂头看了她一眼,抬头扯着嘴角咧嘴,好歹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样,对不熟的人能给个笑脸就算不错了。

孙荣好脾气地笑,把他们领进屋子,向众人介绍他们,说倪星星是已故好朋友的女儿,他视如已出,来唐人街拍戏,以后她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屋里的人都举杯点头恭贺,祝他找到了故人之女。

有认识倪星星的人向左右人介绍,说她是国内新晋女星,很出名的,就有几位年青人过来要求签名,被孙荣拦下了,说今天私人聚会,不能打扰客人,那几个年青人打了几个哈哈,各自玩乐去了。

只能被介绍是‘故人之女’,倪星星有点失落,但看见花白头发下一脸欢容,把那点失落抛到脑后,只要是他,是别人的名字又怎么样?

原来孙荣所说的赚了点钱是赚了大钱,他有个生物科技公司,研制的几种特效药极为成功,但为人极为低调,是唐人街里的隐形富豪。

倪星星隐隐看出孙荣的实力,随着聚会上各路小道消息传入她的耳里,应邀而来的客人对他不时流露出尊敬的神色,她还是暗暗吃惊,又有些得意。

当丁阑穿一袭蓝色晚礼服挽着施一航的胳膊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

丁阑穿着精致的晚礼服,身材玲珑有致,优雅动人,眉眼虽然清淡,但哪还有身穿白袍职业装时的冷冰冰不可靠近?

施一航却依旧合体西装礼服,精英派头十足。

他一走进,好几个手里握了酒杯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迎了上去,寒暄聊天,很熟的样子。

丁阑站在他旁边,不时插上两句,两人珠联璧合。

倪星星震惊之后,莫名松了一口气,侧头看费晚,他也在望着两人,眼眸深邃,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放心了吧?”

费晚垂头,皱眉:“放心什么?”

倪星星垂头笑他的假装,说:“有熟人来了,咱们去打个招呼?”

费晚不情愿,说:“和他们熟得很吗?”

倪星星拉他往前走,来到施一航两人身边,先叫丁阑,丁阑回头,先瞧施一航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星星,你搬了之后,好久没见了,来美国出差,和孙先生的公司有合作……”

倪星星挑高眉:“是啊,好久没见,人都会变,哈哈……“

丁阑拿手指拧她:“别胡说!”眼角却瞄施一航。

施一航似有所感,回头看她们,走了过来,揽住丁阑的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向倪星星等点头。

夕日旧情,已有新的归宿。

倪星星真心替两人高兴,倚靠在费晚身上,把手背伸了过去,费晚皱眉看了她半晌,终于伸手接过,嘴唇上印。

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哪是他的范儿,今天破例,有情敌在场,想必经过了无数的心理斗争,她心里已经笑得打跌。

和丁阑闲聊了几句,各自说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丁阑说起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聚会,说孙荣先生已经隐居很久了,研究院想和他的公司合作,早就想拜访他,怎么也不得其门而入,好不容易听说他有公开宴请,托了关系才搭上路子进来。

倪星星问她什么课题这么重要?

她只笑笑不答。

倪星星知道自己的,既使她解释她也听不懂,也不再问,看向远处,只见孙荣被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围着,手拄拐杖,神色很淡地说着什么,一直摇头,灯光转暗,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披上了银光,在她的记忆当中,年青的他身体壮硕挺直,却从没有这种被人众星拱月之时。

几个中年人神情激动起来,像求着什么,他只把拐杖一拄,拨开他们往楼上走去,倪星星几步上前,听见他们摇头:“哎,孙公不愿意,这可怎么办?”

“对啊,没有他起头,事情怎么能办得起来?”

“他真的想把公司结束了?”

“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能说结就结?”

“底下人还要吃饭的。”

倪星星回头,费晚在不远处拿酒杯喝红酒,她想了想,没有打扰他,自己往楼上走了去。

二楼寂静无人,和一楼相比,像两个世界,长长的走廊直通往前,地板光可签人。

轻轻踩在上面,听得见脚步踏踏声,她试探着往前走,想喊爸爸,想起他的话,只叫了两声:“孙先生,孙先生?”

没有人回答,长廊阴影仿佛要把人吞噬,她忽然间有些害怕,提高了声音再喊,冬地一声,似乎有物跌落,她听出是最尽头的那间屋子,往前跑,心忽然间扑通狂跳起来。

隐约的争执传来,带着骇然的惊恐:“……是你,真是你?为什么还回来?都还给你,我都还给你……”

她急跑到房门前,棕红色的门把就在眼前,她却犹豫了半秒才推开房门,窗帘被风吹起,飘至半空,击打在窗棂之上,啪啪作响,棕色沙发上,孙荣仰面躺着,捂住胸口,嘴角有血沫冒出,见她进来,眼睛缓缓滚动,落到了她的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声,只看着她的身后,手指缓缓抬起,倪星星脑子一嗡,随着他的视线往后望,费晚刚刚赶来,正站在门口,再转过头去,他的手垂下了,眼也已经合上,脸色死灰,再无生气。

她步步往前,地板是软的,脚也是软的,来到沙发边,已经滑倒在地,颤颤摸上了他的脸,冰凉冷寂,仿佛一瞬间便有物抽取了他身上所有气息。

费晚过来,手指探上他的鼻腔,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电话。

房间里一瞬间涌满了人,尖叫,吸气,唤他的名字。

时而嘈杂吵闹,时而脚步急促。

有人把她扶到了一边,似乎往她手里塞了瓶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终于,穿白大褂的人拥了进来,屋里架上了仪器,一群人围着他,紧张地忙碌着,医生剪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叮当一声,有物落下,是衣领上的领夹,小小的银制铃铛从领夹滚落,来到她的脚下,她拾起,铃铛轻脆地响着,声如一如既往,仿佛在说:星星,星星,你在哪儿?

医生把探头放在他的身上,仪器之上,始终只是一条直线。

“脑已经死亡。”医生直起腰。

护士把一块白布缓缓盖在他的身上。

眼前的一切那么的清晰,像电影里极高清晰度的镜头拍下来再放大一般,连细节都一览无余,可倪星星却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躺在那上面的老人到底是谁?怎么他的面目在慢慢模糊?

直至担架抬起,白布遮盖着人形物体往外走,她才尖叫出声,却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

“别这样,星星,别这样……”有人抱住了她,声音低哑沉痛。

她抬起头,看清他俊朗的脸上不知所措的慌乱。

“费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才找到他……?”

她伸出手,他一把握住,垂下眼眸,眼睫毛轻轻颤动:“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啊,老先生长期吃药维持,身体早就不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哭就哭出来吧!”

纷杂的声音忽然间涌入她的耳内,她不想听,掩住了耳朵,拔尖了声音:“不,不会的……”

颈间有物轻轻按压,她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

“生物治药厂煤气泄漏引发大火,损失惨重,再加上创始人孙荣病发身故,导致其股值急速下滑,跌近百分之八十……”

丁阑听见身后房间似乎有动静,赶紧走过去关上电视,又走到卧室边,打开房门,见床上的人静静躺着,被子微微起伏,双目紧闭,走了回来,对客厅里的人说:“费晚,她还没醒。”

沙发上的人身子欠了欠:“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屋内沉默下来。

丁阑走过去,坐在了施一航的身边,问:“费晚,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就这两天,回去之后,她会渐渐忘了这一切。“费晚说。

施一航猛抬头看他,双掌在膝盖间握紧。

丁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直视他:“费晚,我看星星的样子,好像认识孙先生很久了,但据我所知,她以前并没有这么个朋友?”

“最近才认识的,一见如故吧。”费晚说。

施一航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

”哦?是吗?星星出名之后,忙得很,咱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难怪她有个我不知道的朋友。”丁阑说:“只是,我从没见过她那么伤心……”

“是啊,我也没见过……”费晚垂下头。

窗子咔地一声响,施一航收回了手,窗页急速地前后摇晃,将室外阳光反射进屋,使太阳耀斑在两人脸上晃动。

“费晚,你还在装?你敢说这一切和你没关系?那么巧,又是火灾?星星进去后,你是第一个走进屋子的!孙荣什么身份,你早就知道了吧?”

窗页停了下来,光斑停在了费晚的脸上,使他的瞳仁如琥珀般发亮,他眼睛眨也不眨:“施先生,你说什么?”

施一航自窗口转过身来,向他逼近,冷笑一声:“孙荣原本姓文,你不知道吗?多年前他偷渡来美国为了什么,你也不知道?费晚,你接近星星到底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的父亲?因为文先生的研究成果?”

丁阑想要拦阻,却已来不及了

费晚垂下眼眸,施一航居高临下站着,他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身子后仰,神情淡漠,如看可笑的孩子:“施先生说的,是天方夜潭吧?我从不涉足医药,也不开公司,要他的研究成果干什么?相反,施先生旗下,可有两间医药产业。”

施一航额头青筋一下一下地跳着,他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费晚,你说什么?”

费晚手一伸,叼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推,推得他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施一航,难道不对?为了星星,你处处针对我,想尽一切办法抵毁,没错,星星得到了不少的帮助,她能得到罗伯特导演的那个角色,也因为你和章芸的关系,她之所以红,是因为你帮她拦截了网上的负面消息,给了倪雪境条件让她退让,可是……”他淡淡地说:“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你怎么强求都没有用,施一航,我不会退让,星星也不会因为感恩而接受你!”

屋内静了下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丁阑往门口望去,吃惊地问:“星星,你怎么起来了?”

施一航看了费晚一眼,明白了,脸色发青,站起身来:“星星,我不是……”

费晚走过去揽住她,她靠在他身上,一脸疲惫:“施一航,你走吧,别再管我的事了。”她再缓缓转头,视线落到丁阑脸上:“丁阑,你也走吧。”

丁阑上前一步,施一航拉住了她。

她转动头,视线越过两人落到窗页上,窗页摇晃不停:“施一航,你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想得那么复杂?所有人都对你怀有二心?你以前不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份,外穿廉价的西装,也因为这样?怕我一个贫民女贪你的钱高攀你?施一航,你从来没有看得起我,你对我只有歧视,那才是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只是想过简单的生活,费晚他很简单的。”

丁阑急了:“星星,你清醒一点,这些事真有原因的!”

倪星星仰头看费晚:“我相信他。”

他的眼睛眉毛瞬间僵住,隔了良久,眼中溢出光来,轻轻揽住了她。

施一航恨极他的悻悻作态:“倪星星,你清醒一点!你从来没怀疑过你的成功?你真认为人定胜天?忽然间有那么好的演技!……”

丁阑看倪星星的脸色,暗叫不好:“星星,一航不是这个意思!”

倪星星说:“对的,在施先生眼里,我向来什么都不是……你们走吧……”她停了停,垂头看地板:“丁阑,你真的和施先生好了吗?还是装成的情侣?你们瞧,我也能想得很复杂的。”

丁阑语塞,两人松开了握着的手:“星星,我们都是为了你,怕你有危险……。”

“我有什么危险?”倪星星轻声说:“有费晚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她脸上疲色尽显,却如小动物玩累了偎在母亲的怀里,施一航忽然觉得全身冻在零下十度的冰柱里,心肺结成一团,没有一处留有余温,忽然间心灰意冷,往门口走了去,丁阑忙跟上,两人拉开房门往外走,直至房门合拢,他才说了一句:“星星,你好自为之吧。”

倪星星闭上双眼:“我会的,多谢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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