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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尘埃落(2 / 5)

她再一次被沧弈带走,在我面前,我的母亲第一次向我展露她少有的温柔,她说:“孩子,有一个办法,杀了沧弈。”

她说:“事成之后,我会允许你娶那个仙娥。”

我不愿去,我实在不忍心再欺骗素绾。

“难道你不想知道,素绾到底爱不爱你吗?”她笑了,“孩子,这是绝妙的机会。”

在瑶歌面前,纤月化成沧弈的样子,用偷来的剑刺穿我胸膛。我看到素绾为我流泪,她说:“瑶歌,你若能救恩公,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要我的命也行。”

我明知道那不是爱,却自欺欺人,沉浸于她给我的好。

事情就像母亲想的那么顺理成章,素绾杀了沧弈,天界灭了魔界,从此干干净净,万世升平。

可是我的光,再也不会将明亮投在我身上。我已经为这场欺骗付出了最大的代价,我永远地失去了她。

沧弈并没有死,他的残魂化作一丝执念,栖身于一缕长发中,任凭父亲用尽办法,都无法彻底杀死他。

玉清真人说,这是执念,爱得太深,所以疯魔。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因为所爱之人不死,便让他死在所爱之人手中。

我扪心自问,自己是否能如沧弈一样爱她,所以在纤月提出欺骗素绾,假借素绾之手杀了沧弈时,我果断地拒绝了她。

我说:“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回。”

但是我没想到,我也成了被算计的人。

“你去选择你喜欢的人吧,”母亲说,“倘若素绾答应,本尊会允许你们成婚。”

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到素绾,没想到她终于答应了我,她的眸子里虽然没有喜悦,但是我相信,以后的日子还长远,我可以让她变回那束光,干净清澈,无忧无虑。

可是成婚当日,我却被母亲锁在飞霄宫,我无法脱离她的禁制,恍然醒悟,原来自己也成了这场局中的一颗棋子。

我突然就懂了素绾的苦,原来被骗是这样的滋味。

我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长剑穿透她纤细的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告诉她,我没有骗她,这次我是真心实意的要与她长相厮守,我没有骗她。

可是没可能了,她变成一束光消失,像来时一样的突然,她就这样走了。

从此天与地,再无我所爱的人。

如天帝所愿,我娶了纤月,成亲当日我并未回到飞霄宫,我说:“你一直想当我的仙妃,现下如愿以偿,应该开心了吧?”

我说:“整个飞霄宫都是你的。”我脱下那身喜服,“纤月,你就好好享受着仙妃的荣耀吧。”

自那以后,我又孤寂地活了几千年,饮酒,发疯,或是沉睡。

浮玉突然找到我,她劝我:“仙君,其实姻缘簿上写着,您与素绾仍有一面之缘。”

“是何时?”我问她,“什么时候,多少年之后,本座可以等。”

“缘分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去。”她说,“您总不希望最后一面,她看到这样的仙君吧?”

不,我要和她解释,我要与她解释清楚,我没有骗她。

为了遇见她,我在人间走了许多路,蓬莱仙岛,长白雪山,我幻想着与她重逢,这就像一个美好的梦。

梦终于醒了,在天帝的寿宴上,诸仙齐聚,我偷偷去了红鸾司,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想知道,到底何时才能见到她。

我翻开姻缘簿,见那红纸上唯有四字而已:

此生缘尽。

我自此离开天界,再没有回来。

又过了万年,魔界异军突起,一个叫戎祯的孩子血洗天庭,成了新的天帝,统领着三界新的秩序。

然而,这些与我都无关了。我独守着天虞山,种了许多虞美人,就如素绾梦中的一样美。

神仙的万年寿命,终于也到了尽头,我听凡人说,将死之时,人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

那日天虞山下了雪,我和往常一样侍弄着虞美人,隐隐约约,我听见素绾在叫我,她说:“恩公,我回来了。”

我抬起头,但见花海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朝我伸出手,一如万年前那样干净清澈,仿佛一束光似的,亮得刺眼。

我说:“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纤月篇·

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恶人,在素绾的故事里,我毋庸置疑是那个角色。

我是一个坏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想起那个叫翠岭山的地方。那个小小的山谷,有清风,有溪水,有高大的乔木,我曾见过风吹动河堤的芦苇,芦花飘飘扬扬落在我头上,像夏日的雪。我喜欢春天时淡黄色的雏菊,它渺小的、细碎的,但是开得骄傲自豪,仿佛向每一个欣赏它的人展示着来自太阳的光彩。

我与我娘住在这里,日子安逸且快活。在我的记忆里,我娘绝不像其他的农妇那样聒噪无知,她永远穿着素净的绣花衣裳,戴一只碧绿的玉镯,盛夏天,她为我摇着扇子,讲那些我从未听说过的、来自书上的奇闻轶事。

听村人说,我爹曾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因为得罪了恶人被人所杀,我娘为了躲避仇人追杀,就与我久居在翠岭山这处桃源仙境。

对我来说,“爹”这个字眼是模糊的。

那年,我十五岁。

翠岭山富饶祥和,人人都善良淳朴,我以为我会长久地居住在这里,嫁一个平凡的人,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直到那场饥荒爆发之前,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事情最先有了征兆的时候,是春雨的延迟,乃至消失,随后夏天很快到来,土地被晒得龟裂,仿佛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我眼睁睁看着人们饿死。我知道,人不是一下就会饿死的,我们杀了种地的耕牛,杀了为村庄看门的黄狗。那年秋天,翠岭山连田鼠都没有,干干净净,什么都吃光了。

他们把目光放在人的身上。

那段时间,有人接二连三地消失,村中常常飘出骨头汤的香味儿。我回家问我娘,我说:“娘,他们在哪儿弄来的吃的?”

“嘘!”我娘伸手捂住我的嘴,“千万别乱提,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知道吗?”

析骨而炊,易子而食,我曾经听我娘讲过的故事,如今就在我身边发生。

渐渐地,几个平时找我玩的小伙伴也不见了,他们的父母哭喊着寻找自己的孩子,却没顾得上擦干嘴角的油光。

我害怕极了,我说:“娘,咱们怎么办?”

我娘就挎着竹篮,走到好几个山头以外挖野菜、剥树皮。在那里,我看到一座王母庙,我娘虔诚地下跪,叩头,然后祈祷。她说:“求求王母吧,她不会看着我们饿死的。”

我至今不知道,神是否真的能听到人的祈祷。可是我不敢放弃这最后一点希望。我学着我娘的样子,小声说:“王母娘娘,倘若您真的听得到我祈祷,就让我做一个神仙,永远离开这里吧。”

那天,我们没有回得去家。

我们回到翠岭山,还没进门,就看到族长带着一群壮汉守在我家门前。他们高举着火把,振振有词道:“一定是山神对我们发怒了,族长已经收到山神托梦,山神要你的女儿做祭品。”

“呸!”我第一次见我娘那么失态,她疯狂地推开那群男人,大声叱骂,“放狗屁的山神托梦,你们把自己的孩子吃了,现在把主意打在我女儿身上了,都给我滚远远的,放狗屁的山神……”

慌乱中,一个男人抓住我的胳膊,他高声喊道:“抓到了,我抓到了,快点把她抬走,去拿给山神做祭品!”

火光映在那群人眼中,他们流着口水,癫狂地抓住我,高声欢呼尖叫,那种眼神,就像是一群狼围住了一只羊。

我挣脱不得,只能拼命咬着那个男人的手。我看见我娘拿起一把柴刀,她说:“纤月,你快跑,快跑得远远的,千万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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