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
“你还要我吗。”
他呓语着,一手摩挲她的颈侧,而后吻了上去。
钟远萤脑子空白一瞬,他气息滚烫,唇瓣和指尖却是凉的,两种温差令她颈脖发麻。
与此同时,楼道传来徐子束下楼的声音,钟远萤心尖更是一乱,当即抬手推开付烬。
明明她没用什么力,付烬却闭眼往后倒去,她拽不住,只得顺着力道往前摔。
两声闷响,钟远萤吃痛地抽气一口,哪怕有地毯,也磕得骨头隐隐作痛。
她正要检查付烬有没有磕着哪里,徐子束闻声赶来:“没事吧?”
钟远萤摇头:“先把他送去医院。”
徐子束背起付烬却是往楼上走,“他不喜欢去医院,而且现在也来不及。”
“那......”
“二楼被改装过,放有医疗设备,医生很快就来。”
看徐子束的样子,显然这样的突发情况不是第一次。
上到二楼,一眼过去就能看出和楼下的风格截然不同,大片雪白场景,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有各种专业的医疗设施,足以进行小型抢救手术,也有病房和隔间。
上回瞧见一个冰箱大的药柜塞了满满的药,钟远萤都觉得挺惊异,这下更是心惊,一个把整层楼改装成半个医院,医生随时能赶来救治的人,身体情况是得有多差。
付烬这些年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过得很好吗?
徐子束把付烬背进急救室,一位医生带着三位护士匆匆赶上二楼,而后熟门熟路地进入急救室,关上门。
隔着一扇门,里面传来设备挪动和医生指示的声音。
徐子束长长呼出口气:“我们下楼等吧。”
钟远萤看着紧闭的门,没动。
“放心,这次发现的算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检查治疗需要挺久,我们在这耗着也没什么用,楼下又不远,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知道。”
钟远萤只好跟徐子束下楼。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徐子束看了眼满桌子的西瓜和糖,边给家政阿姨发消息,边低头说:“他这人实在固执,认准一样东西就不会变,好像全世界的水果只有西瓜,糖果也只有西瓜软糖一样。”
“他吃西瓜还不要切片的,就喜欢横切成两半用勺子挖,还偏偏不吃中间红心那一块,你说奇不奇怪。”
钟远萤没怎么在听,全在想这次失恋原来对付烬的影响这么大,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刚刚连意识都不清醒了,把她当成乔觅雪。
“对了,方便问个不礼貌的问题吗,钟小姐上个星期在忙什么?”徐子束收起手机,抬头看她。
“临时出差。”
所以学校的美术课让给其他老师,成人兴趣班的课由何小晗带了一星期。
静默许久,钟远萤思绪又开始飘远,好像隐约间听到徐子束嘀咕着什么:“诶,他还以为自己逾矩把人吓跑了......”
她没太听清,只听到什么逾矩。
洋房里的时间好似与外界相隔,被生生慢放十倍,让人难熬到神经都像被放入锅里慢炖。
阿姨来打扫客厅,又做了午饭,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做完事便离开,仿若这样的阵仗见过好几次。
徐子束劝了劝钟远萤,见她没有胃口吃,只好作罢,他也没心情吃,便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事项。
直到傍晚,楼上才传来动静,两人立即上楼。
护士把付烬送入房间,医生陈明葛摘下手套和口罩,神色有些疲惫。
钟远萤和徐子束走上前,异口同声问:“怎么样了?”
“和之前几次一样,中毒,做完一套检查之后洗胃输液,让他情绪波动不要太大,他精神上......”
徐子束不着痕迹扫了眼钟远萤,给陈明葛眼神暗示,示意他不要说后面的话。
这些医生和护士是付家用重金聘来的,签过保密协议,关于付烬的病,除非他个人意愿,否则他们不能向其他人透露相关信息。
钟远萤皱眉:“他为什么会中毒?”
陈明葛看向徐子束,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说:“因为他服用一种含叶陀罗碱的药物。”
“这是一种市面上极少能买到的药,具有极大的副作用和毒性,容易引起高热和胃炎,最重要的是它会抑郁神经,且有一定致幻几率。”
钟远萤难以理解:“付烬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这种听起来完全没有好处的药。
陈明葛面无表情地盯着徐子束,后者头痛地挠了把后颈:“他要吃我哪拦得住啊。”
“主要还是他心理......”陈明葛话锋一转,“算了,以后再说吧。”
话里话外的,钟远萤当然懂得他们有不想让她知道的内容,已经了解到大致情况,她便说:“那我先去看看付烬。”
徐子束同陈明葛下楼,钟远萤隐隐听见他们说:“把治疗方案和现在的情况发一份给付菱青女士......”
钟远萤走到付烬被送入的房间门前,房间门旁有一面透明玻璃,能一清二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大概是为了随时观察,以免什么意外情况。
里面布置得和医院的病房一样,只不过比医院病房更敞亮,配套设施和装修更好。
钟远萤站在外面静静地看了会儿。
傍晚的天边,红橙黄灰的渐变色晕染天边,也落入室内。
付烬躺在床上,肤色透明得几乎要与枕被的洁白相近,他闭着眼,眼尾留下弧度,看起来安静又脆弱。
钟远萤看得心头一揪,悄悄推门进去,才发现他已经醒了,只不过懒得睁眼。
他正在输液,针管插进手背上的青筋里,另一只手却掐着软管,以至于吊瓶里面的气压改变,药水流不进血管,反而把鲜红的血液反抽出来。
药水在光线的作用下水光微亮,却有一截血红如毒蛇缓慢爬行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往上爬。
他从小喜欢做这样的事,只要没人看见,血会被倒抽满一整条软管,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他会饶有兴味盯着看,似乎认为这样比看药水滴流有趣。
最后他还会把吊瓶的软管弄断,看鲜血落满一地,像一幅红色水彩洒落的图画。
只是后来被钟远萤看见,他发现她眼里的惧意,就再也没在她面前这样做,克制地压抑住一切在她看来古怪又难以理解的举动。
......
似乎是感觉到视线,付烬眼也没睁,声音沙哑又冰冷:“出去。”
钟远萤张了张口,轻声唤道:“付烬。”
轻如鹅毛的两个字落在他耳边,宛若惊雷,付烬眼睫颤了颤,手指一僵,猛地松开掐住的软管。
他细密的睫羽好似蝶翼,扇动了下,露出漆暗的眼眸。
付烬缓慢睁开眼,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却有些失了焦距。
过了半晌,他近乎梦呓地低喃:“还是幻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