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烬的?
可她没见他埋过,她两次埋许愿瓶,他都只是在旁边看。
钟远萤犹豫几下,终于拿起那个许愿瓶,慢慢地打开。
倒出里面的三张淡蓝色纸条。
——做她的洋娃娃。
——成为她的影子。
——每天想见到她。
字迹从稚嫩到内敛沉稳,唯一不变的是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透露出炽热又卑微的情感。
钟远萤在斐悦然面前忍住的酸热再次从心底冒起,视线变得模糊。
恰在此时风声涌动,枝叶簌簌响起的声音盖过细碎的呜咽,透明的泪水悄悄没入泥土里。
......
——
离开付家别墅的范围,钟远萤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在幼时的记忆里,此处是废弃拆掉的幼儿园,还有一片很大的沙坑,是她和贝珍佳发现的“秘密基地”,也是付烬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地方。
如今幼儿园彻底消失,沙坑也被填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两栋五六层楼高的民房。
钟远萤看了良久,心头略有空落地离开。
她打车到郊区外,来到塬山墓地。
看守墓地的是位接近六十岁,佝偻着背,有一只眼睛失明的阿爷。
他脾气古怪,不喜欢和人说话,但人其实还不错。
阿爷坐在破旧掉漆的木椅上,身后有间大木屋,里面都是用木头搭起来类似于货架的四层架子,上面摆满骨灰罐。
哪怕塬山墓地又小又偏僻,但土地到底有限,要买墓地是有些贵的,一些人暂时有事或者没凑够钱,会交两万块的保管金,让阿爷暂放在屋子里保管一年。
一年内取骨灰罐下葬可退回一万块,要是一年过后还不取,一万的定金概不退还,骨灰罐也不代保管,直接扔荒山野岭处理掉,这是这片郊区墓地统一的规矩。
大多数人寄放之后,就懒得管了,反正已经花了钱,也算对得起逝者,亦或是钱太少日子忙,便将下葬之事抛之脑后。
阿爷对逝者怀着尊重,怎么也不肯将骨灰随意处理掉,木架子上便摆满三五年,甚至十几年前的骨灰罐,他还经常给它们擦去灰尘。
钟历高当初也是如此,交了两万块保管金就置之不理,过了九年,准备上大学的钟远萤才知道这件事,她问付菱青借十五万,为孟梅娟买墓入葬,到毕业后工作两年才还上。
好在阿爷没扔掉孟梅娟的骨灰,不然母亲不能入土为安的事,将在钟远萤心底留下永久的伤痛。
钟远萤一手抱花,另一只手将买好的水果酒烟递给阿爷。
阿爷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起身进了木屋,“砰”地关上门。
她将东西放在他刚才坐着的木椅上,轻声说:“阿爷,谢谢您。”
她缓步走进墓地,来到孟梅娟的石碑面前。
墓地很有讲究,听说太偏了风水不好,容易被恶鬼闹得不安宁,当初刚刚成年的她,已是尽最大能力,买下最好的墓。
钟远萤抬眼看见周围的墓碑或多或少都生出杂草青苔,孟梅娟的却干净如初。
阿爷到底面硬心软,不时会帮她打扫孟梅娟的墓碑。
钟远萤上一炷香,将花放在碑前,和以往一样,随口聊起生活琐事:“妈妈,我现在当美术老师,真心感觉挺好的,那些小鬼头都很喜欢我,上课是闹腾了点,但也怪可爱的......”
说到最后,天彻底暗下来,远远处阿爷的木屋漏出淡黄的光线。
入目所及只能看见影影幢幢静默的冰冷墓碑,以及朦胧轮廓只剩暗影的树林。
夹杂萧条荒凉的晚风吹过,待风停时,她低缓地说:“妈妈,有个人为我做了很多傻事。”
“我是不是......”
“也该勇敢一点。”
——
接连五个月,付烬都没有出现。
学生结束了一个学期,放完暑假回来,再办完运动会,已是入了秋。
期间钟远萤无数次询问消息,都没得到有用信息,好在《长夜萤灯》重新连载,看样子他所有好转。
一天夜晚,冷瑟的秋雨下个不停,风也染上湿意,所到之处俱是湿寒。
钟远萤泡杯热咖啡,准备连夜将一份报告赶出来。
恰在此时,门铃响起。
“谁啊?”她趿着拖鞋,去瞥了眼门后的猫眼。
待看清是谁,她闲散的动作瞬间顿住。
钟远萤立刻打开门,终于看见许久未出现的人。
付烬站在门边,似乎又清瘦不少,发梢湿漉,眼睫上有细小的水珠,漆黑的眼眸也像浸润过水光般,显得剔透。
大概是怕她立即关上门,付烬连忙开口:“我那天没克制住,以后不会了,阿萤……别生气。”
“《长夜萤灯》的连载进度我都补齐了,我还画了很多你喜欢的签名画。”他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上百张的画纸递给她。
因为紧张,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你以后和林辰彦交往的话......还可以来看我画画吗......”
他垂了垂眼,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