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烬放下笔,抬眼看她,“去见人?”
“对。”
“是谁?”
“贝珍佳。”
付烬点点头,起身说:“我开车送你。”
“不用,”钟远萤说,“你现在有时间赶稿,晚上就不用熬夜那么晚。”
见钟远萤坚持,付烬只好作罢。
钟远萤出了洋房,再走一段路到街边打车,将斐悦然发来的地址告知司机。
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
钟远萤赶到的时候,斐悦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办公,笔记本电脑旁边有本心理学的书籍和一沓资料。
斐悦然见到她,就将电脑合上,连同书籍资料推到一边,叫来服务员给她点咖啡和甜点。
“您怎么突然来北棠市,是出什么事了么?”
钟远萤心底有些紧张,因为一见到斐悦然,就会想到付烬的病。
“其实那年付烬自闭症复发,为方便他的治疗,我在北棠市买房住过几年,”斐悦然说,“现在我刚结束在楠青市最后一个病案,过来这里辅助付烬度过最后的治疗阶段。”
服务员端盘过来,钟远萤没心思留意咖啡和甜点,继续问:“那他现在的情况是?”
“总体概括来说,”斐悦然笑了笑道,“大有好转。”
“他这次复发倒没有小时候那么严重,治疗起来也没那么麻烦,唯一棘手的是他有自杀倾向,如果这个数值回归安全区间,就代表他的自闭症由中度自闭转为轻度,可进入到减药阶段。”
小时候付烬封闭自我,症状严重,后来的他有了一条羁绊,这条羁绊像他灰暗世界里出现的裂缝,他仰头就能看到裂缝里的星空。
可当他发现这样的星空只是假象,即将破碎消失,心理期许的落差让本就极端的他走向自毁。
斐悦然当初做的便是让付烬寻求到和钟远萤的联系,通过画画的方式,建立一种微妙的关联,但这还远远不够。
沅尽这个笔名实则为钟远萤而生,以她之所爱来续命,又能因她而轻易折损。
付烬通过微博看到“缘尽”二字之后,状态崩坏得极快。
斐悦然别无他法,只得堵上一把,对付烬说:“今年过年付菱青会找理由让远萤回楠青市吃年夜饭。”
“你要不要试试?”
神情漠然的付烬终于有了反应,侧目看来,“试什么?”
“你这样下去,身体也熬不了多久,不如在死前去见她一面。”
“不去。”付烬果断拒绝。
“付烬,你在害怕,”斐悦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害怕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她看见。”
“但你想想,如果你得以借此离开洋房,不就有机会自杀了么。”
她以他真实的想法来诱导他直面心理的极端和渴望。
对于付烬,斐悦然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这是好友的儿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包含的私人情感太多,说出这些话,手心都是冷汗。
付烬当时是没反应的。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看着倒计时的日期,他心里燃起零星的期许,想见她的念头一旦有了实现的可能,便如野草疯长一般,难以拔除。
付烬看见镜子里瘦得脱相的自己,像个丑陋又见不得光的怪物。
他不能这样去见她。
他太害怕她会出现厌恶的情绪。
心理疾病的人对他人的负面情绪尤其敏感,特别是在意的人,他也不例外。
付烬开始主动吃东西,对着镜子模仿林辰彦的笑容,学习如何装成正常人。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他带着“标准”的笑容,走出洋房。
斐悦然依旧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的心情,她像个赌徒,心骇到狂跳,带了几个付家派来的人,开车跟在付烬身后,一旦发现他有自杀的举动,立马上前制止。
他的车里装了两个隐形摄像头,付家上下皆在紧紧盯着,神色紧张严肃。
所有人都心跳如鼓,希望付烬会去见钟远萤,而不是选择在外自杀。
当付烬的车子忽然停在路边。
斐悦然几乎心脏骤停,已经叫人做好冲上前的准备。
然后她看见付烬下车,走在炮竹声中,经过大红色的春联和窗花,进入一家还未关门的纹身店。
她让两个人跟着进去,佯作纹身的顾客,时刻观察付烬的一举一动。
付家及斐悦然在无限的紧张焦虑中等了两个小时,好在付烬平安出来,继续上车赶路。
从店里回来的人说他在手腕处纹了一圈黑色纹身,遮掩伤疤。
......
“你们再次相遇之后,他的心理报告显示各项指数都有所好转,唯独自杀倾向的数值仍处于危险区域,从大体上看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一点我做个最坏的假设,他也许只是延缓自杀时间,定下一个日期,或准备完成一件事情,”斐悦然继续说,“远萤,我不太懂漫画,所以想让你注意一下他的《长夜萤灯》。”
“画里的结局,也许是他给自己预设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