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一个只比床沿高一点点的孩子像是个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又猛地停住,床上的人不动声色,也没有立即声张。
丁点大的孩童抹着眼泪,抽抽嗒嗒的蹭过来,边走边很是熟念的掀开帐子要往龙床上爬,可是在掀开帐子露出床上人真容的时候去陡然顿住了。
这殿中只燃了几支相当昏暗的蜡烛,但小孩子眼尖,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龙床上。
因为已经就寝,这人并未着冠,而是将墨黑如深渊的头发披下来,但中间夹杂着几抹显眼的灰白色,他分明面如冠玉,但眼角处却也出现了岁月行走过的痕迹,眼神极为压抑深沉,暗淡的仿佛透不进一丝光亮。
此人身着明黄色的丝绸寝衣,小男孩儿知道这颜色整个大梁只有三人能用,分类就是他爹、他娘和他本人,这人住着父亲的宫殿,坐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衣服,长得与父亲极为相似,几乎可以看作同一个人,可是……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孩子的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惊的连哭泣都止住了。
他不确定的用力眨了眨眼,嗫嚅的问着:“是、是父皇吗?”
男人整张脸半掩在昏暗的阴霾中,他看了眼眼前怯生生的站在自己床前的孩子,这里守夜宫人都生着一双尖耳朵,但这孩子闯进来又说了这几句话都没人察觉,明显不合常理。
男子经历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因此也不惊慌,只是语气平淡的唤了一声:“来人。”
内侍一个激灵,片刻也没敢耽误:“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
昭文帝目光一暗:“你们退出去,没有朕的传召不得入内。”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退出寝殿又将门关严实。
昭文帝垂着眼皮看着小男孩儿:“你进前来。”
父亲从没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孩子其实已经在潜意识里知道此人并非他的亲人,但看着那张脸,还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在床前站定,让皇帝更加清晰的看见了他。
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儿,眼眸很长,鼻梁挺直,一张嘴巴生的又红又薄,现在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般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虽赤着脚,身上寝衣的颜色却与皇帝如出一辙,在衣摆袖口处绣的竟是生了四只爪子的金龙。
这纹饰代表的是皇嗣,而诸皇子中唯一能用上明黄的只有一国的储君,既皇太子。
昭文帝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张似曾相识的小脸,虽然面上还是一派沉着,任谁也看不出半分情绪,但是心中却像是被谁真真切切的划了一刀,又痛又麻,连带着他用尽全力才能止住战栗。
他潜意识的明白这只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梦,恍惚的听到自己波澜不惊的声音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听着难过极了,他抽了抽鼻子:“我叫圆圆——你真的不是父皇吗?”
这话更让昭文帝的脸皮紧绷,他声音极其生硬:“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