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降临维也纳的时候,军医处医学委员会第七次会议结束,新晋处长开始着手撰写第二篇履职报告。
军医处也属军队管辖,报告理应向上汇报给军队统帅。只不过现在统帅人选尚未确定,老元帅路德维希旧疾缠身,又遇丧子之痛,似乎无意接过这个重担。
为此,艾丁森不得不选择越级汇报。
其实上一份履职报告就是他亲自交到弗朗茨手里的,内容包括医学委员会的设立、明确委员会的权力职责范围、内外科两大总医师的推举、医疗药品、器械的采办、前线医院的建设和医护分配比例、医用物资的运输等等。【1】
内容很多,但都只简单提了两句,定下大致的框架而已。相比起来,这次的报告则要具体得多,主要还是围绕某个年轻人展开。
[尊敬的国王陛下:
三周前接到您的军令后,医学委员会正式成立,并且开始正常运转。就在今天我们基本确定了内外科总医师的人选,他们将会确立军营内的医疗健康标准和实行办法,对申请进入军队的其他医生们进行考核和培训。
考核内容会比医学院毕业考核更难,为此我希望对每一位通过考核的医生颁发特殊的军医证,以肯定他们的出色医术和勇敢的信念。
至于之前提及的医院床位、医护比的问题还没有明确,这需要基于最后军队士兵人数和参与军队医疗服务的医护人数来决定。
对此,医学委员会进一步跟进,陛下无须担心。
今天我主要想聊的还是采办问题。
医疗器械由拉斯洛先生的炼钢铸造厂来稳定供货,这点无可厚非。因为全奥地利近乎70%的钢铁产量由他提供,部队使用的刀剑、枪械甚至马刺都出自他的工厂。
我见过外科器械的成品,以专业眼光来看,无论是手术刀还是某种新型的止血钳都非常精致耐用,价格也很公道。
但对于药品采办,我有不同的看法。如果继续交付给拉斯洛先生新建的卡拉奇药厂,而无视那些有了相当民间基础的药材铺,难免会让人心生厌恶。
对于那些把爪子伸进银行金融业大捞特捞的贪婪资本家来说]
报告写到这儿,艾丁森忍不住搁笔,看着纸上最后几行文字总觉得不妥。
他也是贵族,父亲还在上议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面对拉斯洛这样的新兴资本家,本不该太在意对方的看法,勇敢表达并提出合理的意见本就是医学委员会存在的意义。
但.
拉斯洛早已超出了正常意义的资本家行列。
他的家族产业已经在欧洲大陆上经营了60多年,从倒卖匈牙利羊毛开始做起,工厂银行早已遍布奥匈两地,触角甚至伸进了意、法、德、俄的许多区域。
当一个家族企业和工厂已经深入国家的方方面面,当主事人已经结交了一众贵族,甚至自己的父亲和国王也和对方互称朋友,他一个小小的军医处处长就显得没什么份量了。
“贪婪”不合适,还是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措辞。
艾丁森低声叹了口气,把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成团丢进远处的垃圾桶,删掉后两句话后又重新写了一遍:
[但对于药品采办,我有自己的想法,一位有着二十多年外科临床资历的外科学院副院长的想法。
医学药品分成麻醉止疼类、奎宁、灌肠汤剂类、各类药丸类,每种药物都需要经过严格加工。一家新建的药厂,没有经过多年制药传承,靠着手术中使用过的几个药物就承接了所有药材采办,实在不妥。
毕竟药物不是器械,材料多种多样,制法也不尽相同,我还是觉得应该多听听其他药材商的意见,让前线士兵用上最好的药物。]
写完这段,艾丁森又回头看了一遍,细读后没有发现不妥,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拉斯洛并不是重点,药物的采办上肯定有问题,但不是他能改变的。艾丁森要做的只是提出合适的建议,在国王肯定会否定的前提下,再给出自己让步后的另一个建议。
卡维就是他的另一个建议。
[其次,我想详细说说年轻军医们的工作职责范围。
众所周知,内科医生的数量要明显少于外科,至今报名的内科医生只有区区113名。按照我们常备军数量,恐怕每2千名士兵都未必能分配得上一位内科医生。
且他们都是高材生,身背爵位。经过医学院层层选拔后才得到的博士学位,是军医队伍中的精英分子。这样的人才即使缺乏行军医疗的经验,也不应该让他们冲上前线做担架员。
相比起来外科医生的数量就要多得多。
包括外科医疗助手在内,报名数量已经达到了689名。我和伊格纳茨医生讨论过,如果外科医生的数量继续增加超过一定数量,那我们就必须狠心筛掉一批。
可要是他们的能力足够通过考核,这种做法就等同于浇灭了他们报效帝国的一腔热血。
在这种情况下,我建议,将那些缺乏行军医疗经验的年轻外科医生送往前线,编入担架运输马车小队,担任一线治疗的主治医师]
写到此处,艾丁森再次停笔。
内外科医生原本就不同,军队一直都选择区别对待。
战争自古就是瘟疫的制造者,战争中致死率最高的不是刀剑子弹,而是痢疾、霍乱、斑疹、肺炎和疟疾。所以比起截肢取子弹为主的外科,内科的工作关系更到全军队的健康。
而且冲上一线的担架队也确实缺乏专业的外科救治,担架队编入外科医生肯定能挽救更多伤兵的性命。
看似很中肯的建议背后,也带了他的一些私心。
3周前,也就是医学委员会成立之初,卡维在完成了一台剖宫产手术后大谈麻醉致死的原因。他把绝大多数因体质问题无法耐受麻醉的原因归结于主刀医生,而不是给予乙醚的护士或者助手。
“简直离谱!!!”
想到那天在外科学院争论的场面,艾丁森就气得发抖。要不是他尽量克制着怒火,手里的羽毛笔可能早就被他折断了。
他承认这么做有一半是在报私仇,因为据外科学院不完全统计,麻醉致死率最高的外科主刀医生很不凑巧地正是他艾丁森。而在卡维结束那台剖宫产之前,他也正巧遇到了麻醉意外。
外科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体质论依然占据了主流,但卡维的说法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