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家是最明白儒家的,但也是因此,在他真正举手落子的瞬间,他已经不可能再被这一点点的阻挠所动摇了。
同一时刻,李频已经到了河东路。
马车哐哐哐哐的,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前行着,道路两边景色萧然,偶尔能看到衣着褴褛的路人,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朝着南边过去。临近上党时,这样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些在路上,拖家带口,犹如行尸一般的走,见到马车过来时,他们朝这边伸出手乞讨,有些会哭两声,说几句话,更多的则并不出声。
粮价上涨之时,其实还未至秋收,河东一路,真正受灾的地方也并不广泛,但陡然升高的粮价导致了秋收的马虎和混乱,据说有些地方,打死了人。到如今,这边粮价的膨胀,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从原本的每石两贯半,升至如今的每石三十贯,一切便成了眼前的这种样子。根据宁毅所说,接下来粮价大概会平稳一段时间,膨胀不会非常快,这样的情况,将一直持续到冬天,那个时候,真正要命的时刻就会到来。
他偶尔会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这一幕。
将近城市了,前方的路上,隐约传来一阵的骚乱,人的哭声、喊声、打骂声响起来。马车行到那附近停下来,李频从车内看出去,路边有被打伤的衣衫褴褛之人,血流了一地,一辆推车倒在地上,看起来是车主人的男子衣服稍微好些,与三五名持棍棒的汉子围在那推车周围,怒目四方,但车主人也在哭。
看了几眼,李频才明白过来,这辆车拖了些东西,原是要去城里的。由于最近的世道,主人也请了几个汉子跟着,避免被人抢。但是到了这里时,轮子忽然被磕烂,车子倒了,上面运着不多的一些蔬菜米粮倒了下来,这一下,路边的人开始哄抢,跟随的几名汉子先是阻挡,随后操起棍子开始打人,可就算是这样,车上本就不多的东西还是被抢走了大半。
路边有些人抢了东西被打跑了,有些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也知道理亏,并不纠缠,却只好倒在路上哭喊,他们哭着,那车子的主人也在哭。他家中的女人得了恶疾,这车东西,原本是要拉去城里高价卖了,顺便找大夫回去的,这一下也泡汤了。
李频与跟随的师爷、护卫看着这一幕。距离马车不远处,一个脏兮兮瘦巴巴的小女孩倒在路上,她的母亲抱着她大哭大喊,小女孩被打了一下,头上已经流血了,手中抓着两片烂了的菜叶,她大概是饿得厉害,又受了伤,张开嘴,哭的声音听不到。
跟随他的陈师爷有些欲言又止,李频看了几眼,终于还是干涩地开口,让跟随着精通跌打的护卫赶快拿伤药下去替人医治。周围的人便将注意力转移了一部分到这边。
李频坐在那儿,记起出京时跟宁毅的几句对话:“这次赈灾,立恒是去南边还是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