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毅也笑:“只是,若成事都得如此,那做起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几人沉默片刻,尧祖年看看秦嗣源:“陛下即位当年,对老秦其实也是一般的重视荣宠,否则,也难有伐辽定计。”
尧祖年说起这事,秦嗣源也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当年陛下刚刚即位,欲振作奋发,老夫行事常有坚决之处,故而对了陛下胃口罢了。此一时,彼一时。陛下心中,也有……也有更多的考量了。只是,将诸位卷了进来,老夫却未能洞悉圣意,致使步步出错,绍和之殁,也算是……对老夫的惩戒了吧。”
要以这样的语气说起秦绍和的死,老人后半段的语气,也变得愈发艰难。尧祖年摇了摇头:“陛下这几年的心思……唉,谁也没料到,须怪不得你。”
“如今太原已失,女真人若再来,说这些也都晚了。”宁毅喝了一口参茶,“左右逢源之事便放一边吧,我回江宁,或求些朋友照拂,再开竹记,做个富家翁、地头蛇,或收起包袱,往更南的地方去。汴梁之事,不想再参合了,我虽不是小混混,却是个入赘的,这天下之事,我尽力到这里,也算是够了。”
“既是天下之事,立恒为天下之人,又能逃去哪里。”尧祖年叹气道,“异日女真若再来,立恒也知,必是生灵涂炭,就此归去,苍生何辜啊。此次事情虽让人心寒齿冷,但我辈儒者,留在这里,或能再搏一线生机。入赘只是小事,脱了身份也不过随意,立恒是大才,不当走的。”
“阿弥陀佛。”觉明也道,“此次事情过后,和尚在京城,再难起到什么作用了。立恒却不同,和尚倒也想请立恒三思,就此走了,京城难逃大祸。”
“我便是在,怕京城也难逃大祸啊,这是武朝的大祸,何止京城呢。”
“总是多一份力气,先前立恒说,北上做事,乃是见人凄惨,为了心中恻隐之心。你这一去,恻隐之心如何安抚。”
“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我固有恻隐之心,但那也只是我一人恻隐。实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武朝几千万人,真要遭了屠杀屠戮,那也是几千万人一同的孽与业,外逆来时,要的是几千万人一同的反抗。我已尽力了,京城蔡、童之辈不可信,女真人若下到长江以北,我自也会反抗,至于几千万人要死了,那就让他们死吧。”
觉明皱了皱眉:“可京中那些老人、女人、孩子,岂有反抗之力?”
“然而天地不仁,岂因你是老人、女人、孩子,便放过了你?”宁毅目光不变,“我因身处其间,不得已出一份力,诸位也是如此,只是诸位因天下苍生而出力,我因一己恻隐而出力。就道理而言,无论老人、女人、孩子,身处这天地间,除了自己出力反抗,又哪有其它的方法保护自己,他们被侵犯,我心不安,但即便不安,或也到此为止了。”
随后微微苦笑:“当然,主要指的,自然不是他们。几十万读书人,百万人的朝廷,做错了事情,自然每个人都要挨打。那就打吧、逃吧……我已尽了力、也拼了命,或许伤时落下病根,此生也难好,如今局势又是这样,只好逃了。再有死人,就算心中不忍,只得当他们活该。”
他言辞冷漠,众人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觉明也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和尚倒是想起立恒在杭州的那些事了,虽似不近人情,但若人人皆有反抗之意,若人人真能懂这意思,天下也就能太平久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