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他也终抽离出那数理的世界,听到了那个他期盼了一生的声音。
范牙缓缓张嘴,犹如稚童。
原来是这样……
原来拦在我面前的,与拦在画时面前的是同一样东西……
数字完整了。
这轴连续了。
那路也明晰了。
我与天道。
又近了寸分!
在那鼎鸣中,在全场的肃穆下,韩孙颤声而宣:
“请范子……
“坐鼎。
“问道。”
……
随着范牙坐鼎问道,别的不好说,即将下工的白丕准是逃不掉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个门房。
除此之外只负责维护七八年都不一定用一次的鼎。
打个这辈子都不一定打得起来的架。
可怎么就一旬之间,所有工作都成他的了?
更愁的,还是那位奉天的老学博。
这路还没指,巨子就没了。
接着是那范画时得道,都是老墨者了,这资材不能不给吧?
现在范子你也来这个,又找我借资材,当孙女的我都给了,当爷爷的总不能不给吧?
你唯物,你秦宫一口气搞了我这许多。
这可怎么跟奉天交代啊……
问道大堂这边,宴会乍熄。
一旬之内,鼎鸣两次,只能说前所未有了。
与檀缨坐鼎不同,范子坐鼎,实至名归,每个人心里都真的为他高兴,多少资材也都无所谓了。
檀缨坐在席上,看着周敬之为他护道补资,心中更是荡出了不可想象的期许。
吴孰子有一句话是没错的,数理乃万物之基。
随着数理跨过了这道坎,更多更多的学说,也必将受其启发,日进千里。
巨子倒下了,但万物也新生了。
范画时、嬴越和范牙只是开始。
逐道时代的新高潮即将来临。
虽是被迫开启,但依然是开启。
如此的时代,我唯物家的确不应再苟缩。
想至此,檀缨不禁与左右道:“茜啊,画时啊,咱们确实要加紧传道了。”
小茜勐地点头:“师父,我一直很加紧呢。”
范画时却只凝视着范牙,冥思片刻后,忽然要来了小茜的本子和笔,如范牙一样自顾自低头书写起来。
片刻后,她将三行草稿亮给檀缨:“此式,可定极限?”
檀缨看着那几行表达,涩然无语。
不是说好了一起用一生去定义的么,你这人怎么这样?
但她已经这样了,檀缨又能怎样。
他只轻轻将小册推回,点着那几行定义道:“数理系统之间是互通的,你把这段集合表达转换为流数表达,便是那块石头最终的样子了。”
“!”范画时瞠目一惊,“是这样的……”
她紧接着又转望檀缨:“你早想到了?!”
“诶嘿~”檀缨咧嘴一笑,“什么才叫老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就不能有点名士的样子!”范画时一个咬牙,这便又提笔速写起来,“算了……回去再训你。”
旁边,嬴越再一次看傻了。
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言传是情侣,名义是师徒,感官是母子。
太复杂了,我还是不要懂了。
相对于那难以名状的数理与伦理,他对具体的事情更敏锐一些,此时只压着嗓子与檀缨道:“老师已五境大成多年,今日吴孰子碎道,又有此坐鼎机缘,或可直破六境。”
“那不是妙事。”檀缨稳稳点头。
“若真如此,那也唯有老师可为下一代巨子了。”
“那不是更妙?”
“妙是妙,但墨家的总馆和根基都在王畿。”嬴越苦思道,“如果老师真的成为巨子,便如当年的吴孰子一样,怕是要去奉天了。”
“唉,这种事都可以改变的。”檀缨却完全没有发愁,只冲对面一脸异态思索的韩孙努了努嘴,“你瞅瞅,祭酒已经在想如何操作了。”
对面,韩孙远远看到檀缨的表情,也与身侧的赢璃笑道:“你瞅瞅,檀缨已经在想如何把墨家总馆也迁到咸京了。”
“唉。”赢璃只苦叹低头,“老师你别这样,我不愿意接受檀缨很像你这件事。”
“这不是很有魅力?”
“……”赢璃神色骤然一紧,“老师,不仅檀缨越来越像你,你现在说话,也越来越像檀缨了。”
“…………”
这下子,韩孙终于有点害怕了。
他成天开范牙融入唯物家的玩笑……
如此一看,被融的莫不是我自己?
……
与设想中的不同,范牙的坐鼎问道并没有太久。
只七八副资材,便摇摇欲坠,还好周敬之将他扶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