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范牙回神已醒。
只瞠目,却无语。
“老师……”周敬之吓得问道,“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可破六境?”
范牙闻言又是一阵短滞,接着忽然拨开了周敬之,只快步来到板前,双手抓着板子两侧一行行阅览着,吟念着:
“是更重要的事情。
“这里藏着更重要的事……
“吴孰的悖谬正因于此,学界的混乱与困束也皆因为它……
“应该怎么描述它,怎么描述它……”
说至最后,他不觉望向檀缨。
不知是因为他的直觉,还是天道的指引。
他感觉答桉就在那里。
檀缨多日浸在墨馆,又岂会让他失望?
“公理化。”檀缨轻声道。
“对!”范牙幡然一呼,回身与众人道:
“公理化。
“由数理开始,将一切学说公理化!
“能推导尽可能推导,能简洁尽量简洁,最终形成牢不可破的体系。
“这才是我的通悟。”
“记得,一定要记得,此乃是万世正道,有此基,则道连绵不断,后人可继,循此法,则争议可平,大理可定!
“唉呀!我们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做了。
“哀哉!哀哉!我要是才出生该多好……”
在全场的震撼与不解中,唯韩孙开口问道:“司业已破境?”
“破境?哦,破境。”范牙想了想,方才展开右手,索然无味道,“与‘公理化’之万世伟业相比,这境界算得上什么?”
他话虽这样说。
身上荡出的气象,却也完全变了。
只是并非大家想象中的形状。
照理说,范牙之气,主土辅金,气象上是沉沉的土色,其中又透出莫名的硬朗,一直以来都是秦宫最为殷实的,
但此时,那土色竟澹了一些,也软了些许。
在普通学士看来,这气似是稀薄了,还不如之前。
但以韩孙为首,三境以上的学博却齐齐咋舌起身。
那并不是稀薄。
而是在土坜与金刚之间,出现了新的东西……
虽然视觉上他似是软了。
但若以气观之,他更壮了!
若此前以“金刚石”描述范牙。
那现在的他,便是软金。
金刚石虽硬,但也总有破裂磨损的一刻。
唯真金,虽万世而不朽。
眼见此状,韩孙当先行礼:“恭祝范子破境!”
众人随之而起:“恭祝范子破境!”
范牙在满堂的注视中,却也呆滞了。
我变了?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了?
如此的气象,只能是……
想至此,他十分惶恐而又担惊地望向檀缨。
那眼里说不清是爱是恨,是要骂人还是打人。
你连我也祸害了?!
对于这样的眼神,檀缨更是避之不及,满脸巨汗。
谁他娘的要祸害你……
还不是你自己三番五次非要白给……
看着这样的范牙,便是范画时,也难解此题,只暗自摇头道:“爷爷这下可不好办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便如当日檀缨的气象一样,察觉到这一点的人,都默契地没有点破。
诡谲的氛围中,还是韩孙一锤定音:
“书官,记。
“道始107年,七月二十。
“范子于秦学宫坐鼎问道,直破六境,其气如真金,或当世无二。
听到这样的话,众人方才意识到。
随着吴孰的碎道,范子身前,或许已经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此不谓巨子,何人可谓巨子?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
范牙本牙,已陷入了独属于他的悖谬。
我或不得不成为墨家巨子……
但其实……刚刚的坐鼎问道中……在檀缨最终的提点下……
我已逐渐化为唯物家的形状……
身为墨家巨子,传的是唯物的道……
如此下来……随着公理化的推进……
我墨家未来的弟子……也都会染上唯物家的颜色……
糟了。
我才是那唯物?
以墨家之资养唯物之学?
不可!
唯独我不能当这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