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有些宗族为了保证机器缫丝业的利益,乡绅开始纵容之前不能容忍的某些离经叛道行为。比如开始放任甚至鼓励自梳女群体的壮大,以保证机器缫丝业能够得到足够的女工,持续展。
所谓自梳女是广東地区一种特有的现象,很多女孩子不愿意结婚,主要是出于对未来家庭生活的恐惧,担心受到丈夫、婆家的欺负,于是将头梳起来,宣布成为自梳女,一辈子不出门,也有自梳女自己形成某些义堂称之为姐妹会,一群丁克女子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并且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本来这种现象是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传统相违背的,结果为了利益,有的为了家族的丝厂有源源不断的女工,有的贪图女工们不断给家庭带来的收入,开始觉得女儿不出嫁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于是有些宗族不但默认族中女性当自梳女,甚至开始鼓励她们,“观念上的障碍一旦被克服,有的宗族甚至建设姑婆屋,出租给姐妹会成员居住;修筑贞女祠,以供奉那些未结婚的宗族成员的神牌。”
为了女工的工资,修建贞女祠,用传统道德忽悠女工不嫁人,这种为了利益滥用道德话语权的行为,朱敬伦是极为鄙视的,但他受触动的是,在现代工业带来的利益冲击下,传统道德和观念,竟然能够从如此深度进行转变,这让他开始相信工业革命的力量,是能够扭转中国最顽固的传统文化和观念的,当中国传统文化开始适应工业化后诞生出来的新的文化,那才是真正的工业时代的中国文化,是不会像后世那样,强行嫁接了太多西方的现代文化,而跟整个社会格格不入,思想冲突总是不断爆的。
朱敬伦之所以默认了乡村自治对商人的勒索性租金、捐税等陋习,也是相信市场本身的力量,最终会扭转这种现象,从长期来看,商业是流动的,他们只有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忍受这种不太合理的勒索,一旦他们觉得不合理了,他们自然会退出,自然博弈之下,自然是那些行为方式更自律的宗族能持续的得到工商业的利益,不管是自己开办工业也好,向商人收取合理的租金也罢,竞争博弈的最后,肯定会出现最有效率的利益集团占据绝大部分份额。
朱敬伦不打算干涉这种博弈的过程,因为这是乡村自治自我调整的一部分。
工业革命是一种革命,工业的利益冲击下,各阶层不断的转变自己的观念来适应工业时代的展,连最传统的乡村社会观念都在改变,那些旧时代的富商没道理不改变,他们才是最有实力的一群人。
所以明治维新三十年后,旧富豪转向新产业的现象,在大明也出现了。
过去经营传统土布的,开始常识买机器办工厂,生产机织布。过去经营粮油生意的,开始买机器开榨油厂。
而旧时代的富豪们,也开始把银子从地窖里挖出来,投入了新兴产业,有不少山西的土财主,向当地官府申请在山西挖煤矿,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大明,则有一批十三行时代财的,已经转型为耕读传家的商人家族,悄然再次投入了工商业,这是一股乎寻常的经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