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任,您来了,快屋里坐。”李卫国瞧见公社主任,连忙打招呼。
孙主任脚上穿着靴子,衣服裤子也都迸了不少泥点子。
发生涝灾,还正赶上麦秋,他也坐不住,天天到各队查看灾情,这一路,都是踹着大泥走过来的。
他的大胡子看样子也好些天没怎么打理,乱糟糟的,眼珠子也布满血丝,嘴唇上边全是大燎泡,瞧着更加骇人,李小梅都直往三哥身后躲。
大胡子也不吭声,径直走进仓房,伸手从麻袋里边抓出一把麦穗,不由得瞪圆眼睛:竟然是干的!
“是三哥和我吹干的!”李小梅坐到风匣跟前,俩手抓着拉手,呼哒呼哒拉了几下,小脸儿憋得通红。
孙大胡子的眼睛更红了,猛地将小娃子抱起来,在小当家脸上使劲贴了一下:“好样的!”
“扎,胡子扎人!”李小梅直躲。
哈哈哈,孙主任一阵大笑,这些日子积累的焦虑和担忧,似乎都冲淡许多。
“这些麦穗子真的都干了,国子,你咋弄的?”王队长又查验了那些麻袋里边的麦穗,也不由啧啧称奇。
要知道,李卫国家运回来的麦穗是屯子里最多的,他们一家都赶上好几家了。
没等李卫国搭茬,小当家就嘎嘣遛脆地说道:“我三哥一宿都没睡呢!”
小家伙一脸自豪:还是我三哥厉害吧。
老村长忍不住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使劲拍拍李卫国的肩膀:“国子,真是好样的!”
孙主任也仔细打量着李卫国,虽然小伙子看上去还是那么英俊,但是熬出来的黑眼圈还有脸上的疲惫,却尽显无疑。
多好的小伙子啊!孙主任也由衷赞叹,再想想提拔李卫国当民兵连长的事情,公社还一直有人作梗,真应该拎着那些人的耳朵过来瞧瞧。
这一刻,孙主任也下定决心: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落实。
从李卫国家出来,他们又走访了几户社员家里,李卫国也被一起叫去。
看到家家户户的火炕上都堆满麻袋,孙主任也不禁动容,当场表态,等到年终,要给大馒头屯发奖状。
又来到一户人家,王队长介绍道:“这是俺们屯社员赵广定家,这小子平时懒得要命,这次的表现也十分积极,扛回来十多袋子麦穗呢。”
孙主任点点头,然后瞧瞧房山西头的烟囱,还咕嘟咕嘟冒烟呢,看来没少烧火。
这边的老房子,烟囱都不是竖在房顶,而是在房山头垒起来的,圆咕隆咚挺老高。
因为当时都是草房,有时候烟囱冒火星子,要是落到房顶的苫房草上,容易发生火灾。
所以当地民谣说:草苫土房篱笆寨,烟囱垒在山墙外。
众人从房山头绕到房前,都给吓了一跳,只见窗户往出直冒烟,屋里都看不见人了。
“肯定是烧炕烧上茬啦!”老村长也急了,拄着拐杖就要从窗户爬进去,里面可是他亲外甥。
别看平时没少打骂,那是恨铁不成钢,关键时刻,还是血脉至亲。
“二爷爷,我来。”李卫国嘴里吆喝一声,噌一下窜上窗台,一翻身就从窗户跳进去。
现在的窗户都是上下两大扇,上边是活动的,推开之后,用棍子支着。
屋里也是狼烟地洞的,李卫国嘴里吆喝两声“广定叔”,然后就被呛得直咳嗽。
好在他进来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当院有水坑,他已经悄悄把衣裤都弄湿。
用袖子掩住口鼻,李卫国努力搜寻赵广定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发现炕头好像蜷缩着一个人,连忙跳过去拽了一把,还真是人。
李卫国直接将人抱起,又从窗户跳出去,到了外面,眼泪哗哗的。
老村长往赵广定脸上撩了点水,这货打个激灵醒了:“俺咋躺泥坑里涅,肯定睡魇住了。”
赵广定睡觉有个习惯,喜欢蒙着脑袋,结果愣是没被呛晕。
一瞧他没啥事,老村长气得又踹了他两脚:“睡得跟猪似的,要不是国子刚才进屋把你抱出来,你小命就交代啦。”
赵广定这才搞明白情况,呲牙朝李卫国一乐:“国子,叔没事,你哭啥,大小伙子哭啥。”
李卫国使劲擦擦眼睛:我这是被呛得好不好。
说话间,王队长已经冲进屋,把一袋袋麦子从窗户扔出来。
李卫国见状,也连忙又从窗户跳进去,跟着一起抢救财物。
他摸到外屋地,掀开水缸盖,准备把缸里的水引出来灭火。
结果倒好,就水缸旁边的小桶里有点水,加起来还不到一瓢呢,都不够喝的,别说救火了。
外面倒是有水,不过有人瞧着呢,李卫国也不好施展。
只好提着小桶,到房后的阳沟里舀水,左邻右舍也闻讯赶来灭火,忙活一阵,好歹算是把火给浇灭,房子算是没烧趴架。
不过屋里烧得黑黢黢的,炕席也烧得大窟窿小眼子,被褥也都烧坏。
赵广定还真是心大,嘴里还笑嘻嘻地说呢:“没啥事,俺这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没啥可烧的,这回好,真他娘成光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