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抚养了几年,有一日王后来到洞中,突然就找不见她了,但见岩壁中央结出一个肉茧,彻底干透后破裂成粉,从中掉出个女孩来,活像毛虫化蝶那般。这样的肉茧风化了又结,结了再风化,前后经过几次后,终于公主出落得貌若天仙。见女儿已不再是爬虫模样,王后打算将她带进宫中留在身旁看顾,毕竟每每跋山涉水上山洞十分不便。
而后王后使唤亲信,借口说是市集上捞来的贫苦人家卖身丫头,入库充作侍女。结果没过多久,她就被王公在游园时相中,而成了妃子被纳入后宫。王后深知不伦又怎肯罢休,便百般阻挠,迫不得已之下说出实情,当年那只蚌壳精正是此女前身。
这种话别说是王公,连侍卫也不信,两者外貌是云泥之差,只道是王后怕这个后起之秀威胁地位,故意想出个故事贬损对方。见没人相信自己,王后只得引路众人,让他们眼见为实。哪知下到谷底,山洞竟无端消失了,化为了一片密林。时隔不久,山中腥风大作,跑出一群豺狼虎豹,王公在甲兵保护下侥幸逃生,而腿脚不灵活的全成了野兽腹中餐。
事隔几天,无拳无勇又不懂骑马的王后,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宫里。王公见状勃然大怒,认定她是个善作妖法的罗刹女,有图谋自己的企图,便将其废为庶人,如愿以偿地迎娶了伏琳沙成了新宠。而在背后操纵捣鬼的,正是这个公主,此女自出生就十分离奇,而后长期在荒原生活,与虫蚁蛇兔为伴,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早已是心理失常。好不容易来到王宫被老王相中,无异于一步登天。而造成她过地狱生活的生母,却在竭力阻挠自己享受荣华富贵,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得知自己的身份原是万民之上的公主,那股仇怨更是一泻千里不可收,因此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那本就是与野兽为伍的人生,哪懂什么廉耻人伦,自从排挤掉自己的老妈,此女变得越发心狠手辣。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血腥刺杀屡屡发生,但伏琳沙每每总能化险为夷,只因其有件谁都不曾见过的宝物。
为了保住地位她不断荼害其他王妃,在朝廷建立后党,擅杀忠臣,将朝纲搅得天翻地覆,一时间腥风血雨。凭借这件宝物,伏琳沙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她深知为所欲为的资本来自老王,既可以受到纵容也能够被收走,逐渐野心膨胀,架空了王公权势。最终时机成熟,便鸠杀了老王,扶持一个假王作为傀儡。眼见国将不国,社会矛盾激化,流落民间的废后请来一群道行高深的沙里曼苦行僧,借助风起云涌的起义势头攻入王宫,击败了护军,将她以及她的亲信逼入镜室。相互斗法中火龙烧毁宫桓,席卷众僧一起化为焦炭,骨灰中只留下一件金箔羽衣。而在她丧亡之处,房舍消失成了沙地,寸草不生,再也修筑不了昔日壮丽的宫室。
废后接过权柄,收拾残破江山,再度中兴土邦,成为一代杰出女王,直到几个世纪后巴布尔率众入侵,建立莫卧儿王朝为止。这件带有传奇色彩的羽衣,也就这样被传承了下来。
“嗯,不错,我挺喜欢听这类异国情调的民间传说,它们都有一个特征,喜爱将平庸戏剧化,而我们的生活又过于单调,时常需要些惊喜。”我自当明瞭这件藏品不会那么简单,女人说这些也无非要我知晓言下之意,便问说:“所以,你觉得这公主是条窟蟃?”
“不论民间传说有多荒谬可笑,感觉有多假,但羽衣却是真的。这就是我要你将雨夜奇闻原原本本告知我的原因,结果你却揪住其他问题试探个没完。我是谁?到没到过这里?与翡翠之华是什么关系?丝毫不重要。”女人叉起一块像木头又口感软糯的食物填入嘴里,道:“那么,海蛞蝓、公寓成瀑布,还有你所说的迟了两年,这些反常现象说明了什么?”
“你想说,那个呕吐女人也是条窟蟃,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她可能是那个蚌壳精公主转世重生的?”我已经判明这些话的重点,问:“可天下之大,那个人却又十分低调,你等是怎么获悉此事的?再说我见到时,此人过得比较落魄,除了力大无穷外,不可能会对他人造成危害。反倒是你们,一味苦苦相逼,最终却会反噬了自己。”
“他在洞中和女士交谈,后来知道女士已经死了,最终他也看见了银湖。”
“诶?”我微微一愣,这段诗歌般的谜题,在一个多月前的吕库古阴宅地底,无数次被人提起,但不论是尤比西奥还是博尔顿,都不知道具体含义,只能推测银湖可能是拉扎洛斯继承的银矿所在地。那么现在这个黑水仙故意说起,必然深知其中的奥秘。如果真是那样,则说明她所卖命的那个组织,其实力不在他们之下。
“他们称自己是暗世界,实质是一群失意的人,和一群失败的人,相互抱团取暖罢了,又能有什么作为?你问错对象了,要解释这句话的原意,翡翠之华最有说明权。”她似笑非笑地眨巴着眼,戏谑道:“他爱才如命,或许会将你当成宝贝收藏进自己的保险箱。”
“好吧,我会将雨夜奇闻所有细节都告诉你,在我们去到有煤灰的场合后。但容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非要追击她,她究竟是谁?”
“这个人的名字,叫谢菲尔娜。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妨到了有煤灰的场合后,再通过返金线慢慢搜检,看我是否还藏有秘密。实话告诉你,我的一部分脑子已被妥善封存在阿辽琉,开启它的钥匙却已经被你毁了。”
“这什么意思?你是说被人以妖法控制住了?通过一场手术?”这句话听得我云里雾里。
“做任何事都会有代价,人就是关键因素。所以为了提高成功几率,我必须是不完整的,而真正的同行者就是那把钥匙,但他已被人谋害沉尸海底。因此,我怎可能还有余力将你强行吞入魔魇?这就是起先我在质疑的问题。久而久之我明白过来,事实并不像你以为的,我一次次拖你进来,而是你利用了一具尸骸多次走向了时间彼岸。毫无疑问地,你我想过许多办法,但无法成功,因此你会源源不断去试炼,直到自己办成某事为止。”
这场夜宴有条不紊正持续着,每个人都面色安详地边用餐边交谈,与任何一场大型酒会都毫无区别,只是端上桌的菜式都很稀奇。我学着别人的手势去壳吞咽,却什么味觉也没有,仿佛是到了真正的梦境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
女人见我什么都往盘中乱抓,又不断仰脖饮酒,以为我或许饥渴难当,便不再说话,只让我动作幅度小一点,别让那些中产阶级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我只得弯腰在纸巾上写下尝不出味道几个大字,她扫了一眼,说:对我而言这是正常现象。
此后不久,我再度见到了魂镰尤比西奥时,经他解说才闹清了原委。骁鸷能肆意返回过去,并不是真正实体抵达了古老年代,而是通过移魂的方式,将自己意识投送出去,故而没有各种感触。其原理就像鬼附身,你便是那只鬼,可以操控他人为自己谋事,却分享不了他任何体会。这种行径,被称作“寄魂”。
我不信邪,低着头继续吃喝,终难打破这一既定现实。不知不觉中,我感到四周嘈杂渐渐稀疏起来,便抬起头,发现整个会场人少了许多,变得稀稀拉拉,三、五个工作人员正在远处清理席位,许是夜宴已经结束。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丝毫没察觉出来?”望向主桌背后的落地钟,显示的时间为九点整。换言之,有过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始终处在浑噩之中,活像人坐着打了瞌睡。想着,我扭头去看leeann,问:“这也是正常现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