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腐朽的木门被吱吱嘎嘎推开,一个圆形厅堂呈现在我俩眼前,这间屋子顶高十来米,石墙就是钟楼内壁,有一道盘旋而上的木梯可以上达顶层锺房,其余杂物都被分拣出来堆靠贴墙。在园屋中心,修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池子,五米多的半径,足可容纳二十余人在里头戏水,池沿贴着白瓷马赛克,两头两脑摆着四盏矿灯。
在我们头顶,有六股倒垂下来的粗硕铁链,正巧架高在池子中心,如果说整座道场最适合拿来进行血祭仪式,圆屋盖莫如此。莉莉丝们说这个地方,早先曾摆着屠案,人们在此杀牛宰羊,剁碎后送入厨房,再拿水一冲,任何腥臊血迹就流入下水道,将丝毫痕迹都不留。
咱们假设现在就是华宵之夜,所谓的大长老也许会站在池子中心,铁索上倒挂着货车司机,那么她举起刀轻易就能将受难者划开喉管,然后张开双臂,面露享受状迎接血雨喷薄直下。故此这里被叫做鹿血滩,实在很是应景。露西熟门熟路地走去墙角一处,往破锅炉填煤,我作为修理各种老旧设备的行家,帮手接通电路。时隔不久,热水烧开,将阀门扭转,四道蔓着白气的热流从地槽喷出,待到灌满一半池子,整座圆屋蒸汽袅绕,活似一个仙境。
小莉莉丝们许是从未有过共浴,又恰逢这么个雷雨交加的特殊之夜,顿时衣衫乱飞,嬉笑打闹,纷纷跃入池子玩水。大莉莉丝在旁也觉得有趣,放下矜持宽衣解带,也下到池里。
“哟,你俩真把自己当贵族啦,怎么了?与我们这群泥腿子洗同子浴觉得很掉身价么?”几个不熟的莉莉丝见我俩衣着妥帖地坐在池沿,正带着欣赏的目光,慈爱地看着大家,有些不高兴起来,叫道:“装什么千金小姐,又没人要看你俩,不下来就是嫌弃大家。”
既然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也只得勉为其难。我故意开玩笑问,倘若我是个男人你等也这么热情么?众女纷纷淫笑起来,说若真如此却是极好的,她们也是食肉性也。
起初我认为莉莉丝们或许是极端女权主义者,生性就是痛恶男子,所以喜爱羞辱他人。早期的女权发起人,就与她们的形式较像,也犯下过血淋淋的案子,然而一通闲聊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当前泡在池子里的娘们,几乎都是近一年来加入的新徒众,惩戒恶人那种事几乎从未碰过,所以她们并不极端,反而也常仗着人多,在酒吧公开调戏良家子弟。至于早期的那些人,基本都离开了。虽然贼婆娘不再去绑人,但打家劫舍的事全都干过。
好比说现在,她们就在抱怨这阵子花钱如流水,要去哪里搞些钱花花。艾莉森提议去抢沃伦郡的药店,因为那里的店家窝藏着许多毒品;桃花则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保险起见可以考虑开几场新马赛,从赌博中赢取暴利;木樨花等人认为,靠近弗吉尼亚边陲的镇上有人正在搞公路赛车,可以去砸他们场子夺走赏金。总而言之,莉莉丝们的目标,大多是持强去搅扰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暗领域,快速抢劫然后窜走,而失主吃了亏也无法去报案。
我挽着露西的腰肢,将她幻想成迪姐,闭目养神,耳畔环绕着众女的话语。在那瞬间我明白了过来,究竟是什么吸引着女孩们加入这个邪教,那就是去中心化,没有高高在上的首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想到什么就畅所欲言,如果被人认同就会当成计划,分担各自义务。这就是全部人都叫莉莉丝的缘故,她们既是个人又是群体。同吃同住不计较谁出钱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是座山头,就是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银,犹如水泊梁山那般。
如果你不留恋都市的喧哗,也无妻儿老小要顾及,倘若反感现实的繁琐窝囊,真想放飞自我,将俗世一切都抛诸脑后,那么上山当强盗会是最快乐爽利的选择。
莉莉丝们正是这么一群竭力逃避社会的可怜女人,她们无比忠诚姐妹会,倒不是怀着固执的邪教观念,而是为了聚众不被他人欺负。像番茄这种在校生,可能过去是个遭人霸凌的可怜虫;像木樨花这种冲动的疯子,也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桃花、艾莉森以及主妇等人,则是因为自己,或家庭或疾病或寄托,一旦脱离了莉莉丝,她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待宰羔羊。
想从内部瓦解姐妹会,几乎是不可能的,贼婆娘们声势越壮,那么更多人会跑来加入邪教,华宵之夜逐渐临近,我心头的巨石也越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某人忽然发问,我方才辩出,她们间并不相互熟悉,于是众人开始计算现在究竟有多少成员,新近跑来的陌生面孔清点一圈,说除了负伤的四人,在场三十人并不是全部,听枣核说还有五个没露过面的家伙,今天没来道场。
我不仅惊觉,如果血祭仪式需要用人三十三名,添上死掉的一个,被掳走的一个和大长老,数字恰巧对得上。而现在据那人所说,等于多出了五个来,那样的话,她们的人力资源早就备足,根本不需要用到我、天竺菊和蓝花楹三人,这又是怎么布局呢?
“嗐,我忽然想起件事来,”一个念头打脑海中划过,我故作大惊小怪地猛拍大腿,望着斜对面的主妇,问:“还记得咱俩在马上说起的事么?我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吗?”
“废话,大家都是莉莉丝,想说什么都行,用不着征集大家看法。”那个算人数的笑道。
“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主妇等见识过我的神迹,皆深以为然,不由跟着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