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塔洛斯首先想到便是他和盖亚的孩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需要思索太多，他便洞悉了少年的意图。
然而依旧介怀。
在其中一方杀死另一方为结束前，他们是合作者或是共犯，塔纳托斯可以直接向他表达这个愿望，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盖亚身上。
——这是在某些层面把他和盖亚等同。
意识到这点的深渊之主本能不快。
他冷峻苍白的面容上本来就没有太多表情。此刻，看着阶下唇角微勾，自以为将迫切藏得很好的大地女神，绿玉般的眸中更是蕴着黑沉的风暴。
塔尔塔洛斯没有再去看不断开出各种条件，软硬兼施的盖亚，而盯着女神身后被囚在笼中的少年。
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不太情愿地抬起头，正与那道目光对上。
本着希望深渊之主能配合的想法，他鬼使神差，异常隐晦地冲对方眨了下眼。
做完这个动作，他又觉得不太符合人设，当做从未发生过那般迅速瘫起脸。
总之，这从一桩他和不知情的盖亚合作的交易，变成了同深渊之主联手，不动神色对在场另一位初始神下套的举动。
印象中少年从未有过这种堪称生动的时刻，以至于塔尔塔洛斯居然生出了或许这样更适合他的想法。
明明死亡本身和鲜活并不相配，塔尔塔洛斯也不需要那种多余的色彩。
“盖亚，记住你的承诺。”
他随意分出部分足以打发掉对方的力量，以几乎是轻慢的态度将它砸进女神腹中。
盖亚脸上的神情有片刻凝固，嘴角也冷了下来，似乎在不满他的直接。
但她不会再有放肆的机会了。
塔尔塔洛斯永远拒绝了她。
大殿上只剩下他和塔纳托斯。
现在，应该是事后算账的时候。
没有任何招呼，塔尔塔洛斯已经挥出一鞭，而后长鞭脱手，取而代之的是剑的虚影。
长鞭将牢笼砸得粉碎，却没有就此停下，劲风凌厉，直直抽向少年胸口。
塔纳托斯毫不意外，侧身的同时翻滚出牢笼的废墟，躲掉了那些地底刺出荆棘，手中同样凝出长剑。
盖亚，以及他。
塔尔塔洛斯突然动怒的主要缘由。
这是了解塔尔塔洛斯的表现吗？也不尽然。
深渊之主的脾气向来不好，发火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
开始时塔纳托斯还会去揣测他的心思，时间一长，也就懒得再猜。
反正提前对攻击做出应对几乎成了烙印在灵魂里的本能。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奇怪。
是最陌生的伙伴和朋友，也是最亲密的死敌与寇仇。
剑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击鸣。
塔纳托斯虎口被震得发麻。
而后，在四处迸溅的火花中，他果断松开剑，弯下腰，伸腿迅速扫向深渊之主的下盘。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不松开的话，下次相撞的时候，它就会被塔尔塔洛斯直接斩断。
按照之前的规则，剑断了，哪怕他精力依旧充沛，还能再和深渊之主打上多少场，都算出局。
胜利者制定规则，输的那方只能遵守。
借着假动作，塔纳托斯成功在剑坠地前捞住了它，并拉开自己和塔尔塔洛斯的距离。
他头也不回地斩断那些想从身后发起攻击的藤蔓，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破绽。
来不及思考更多，塔纳托斯直接冲了上去，
剑尖闪着寒光，不偏不倚，距深渊之主的喉结仅有一寸之遥。
这大概是距离他成功伤到塔尔塔洛斯最近的时刻。
而后，少年手上的剑被挑飞，锋利坚硬的剑刃又化作软鞭子，毒蛇般缠上他的手腕。
巨大的力道让塔纳托斯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踉跄数步。
——毫无疑问，塔尔塔洛斯故意露出了破绽，而他在意识到可能是破绽的情况下，身体先于意识，像上钩的鱼那样咬了下去。
理智回笼的瞬间，他已经被塔尔塔洛斯按住背脊，以一种异常不舒服的姿势压在对方怀里，被迫仰起了脸。
深渊之主以一种无比严谨的，带着研究态度的目光打量他，描摹他的双唇，勾勒鼻尖的弧度，最终停留在那双藏起一切，总是显得冷漠无机质的眼睛上。
塔尔塔洛斯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过类似的举动。
但此刻他确实有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一探究竟的想法——倘若非要为这一突兀的行为寻找借口，大概是为了那一瞬的灵动。
眼睛不像嘴巴，永远都是诚实的。
不同于盖亚虚与委蛇时的不耐，也并非久远前闯入时的机警。
它太短了，短到可能仅存于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