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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尘埃落(5 / 5)

至于我的母亲,她最终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那朵虞美人。

我很后悔,倘若最开始就拿自己想要的该多好?自那以后,我养成了这样一副脾气: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只要是我沧弈认准的,任凭谁来都抢不走。

说我活得潇洒也罢,说我活得肆意也好,沧弈就是沧弈,别人永远都左右不得。

我捡了一只兔子,身上有漂亮的花纹,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我说:“我心悦于你,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嫁给你。”

一眼看中时不喜欢,日后也不会再动心。可是看这兔子孤零零可怜得很,我不好直言拒绝,只能敷衍下来,将她留在我身边。

她其实是一只讹兽,她叫瑶歌。

日子缓慢地过,无趣且漫长,终于过到连我也觉得乏味。我对瑶歌说:“既然当够了妖怪,不如去做几天神仙吧?”

然后我就这么做了,从魔界世子到沧弈仙君,不过一念之差罢了。

天界虽然孤单清冷,好在我这样闲不住的脾气,也能给自己找些乐子。我常常想着,如果那天我没有突发奇想去找桦音下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故事?

我与桦音欢饮达旦,想来逆鳞就是那个时候落入离香池中。

这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情谊,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怦然心动。

譬如我初次见到素绾,正是如此。

我甚至觉得可笑:这小仙拿了我的逆鳞,却一口一口甜甜蜜蜜地叫别人恩公,莫非是真不怕我杀鸡取卵,当场把逆鳞拿回来?

这么蠢的小仙,杀了她,是不是会污了自己的手?

平心而论,我实在难以把她和离香池中那尾丑陋的小锦鲤联系在一起,她叫我沧弈仙君时语气恭恭敬敬,眼神里都是不服,这让我觉得有趣。

这是第一次怦然心动。

她被纤月带走,那是第二次;鹿城一行,第三次;天河之旅,第四次……

我越发觉得,她仿佛是我年少时错过的那朵虞美人,以至于我渡劫期间,所有的情谊,所有的爱慕,每一样都是真的。

直到“杀”了她之前,我做的每一件事,出自我心,尽是我愿。

我明白,从来就没有所谓善意的欺骗,欺骗就是欺骗,肮脏且丑陋。我的剑刺穿她的胸口,其实我很怕看到她的眼睛,很怕她问我为什么。

我这时才发现,能控制自己的情感,的确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我要演戏,我要瞒,瞒过整个天界,瞒过天地大道。

—“你要是不死心,我可以发誓给你听。”

—“我沧弈,若对素绾半分动情,此生便命丧爱人之手,永不入轮回。”

九死一生,我与瑶歌逃回魔界,我在鹿城化作老妪,看到她那般憔悴的模样,我说:“姑娘,你这是何苦,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病态的喜悦,原来她也爱我,原来在我身上也会有两情相悦,这很好。

我一路默默跟随,看着她跌跌撞撞向青要山而去。不秋殿外,她的影子斜斜穿过殿门,我和拂柔都看得分明,唯独她自己全然不觉。

“原来下雪了。”我伸出手,道。

只有伸出手的时候,我与她才能有半刻光影相接。

这个冬天太过寒冷,终于连不秋殿也有了寒意。

我对不起我爱的人,也对不起爱我的人。

我曾经发誓,我会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上。所以般若元火打穿我心口的时候,我没有半分的诧异。

死亡来临时,我确信我看到了佛祖。他高于仙魔,高于众生,他坐在莲花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周身是金色的光芒。我说:“我不想死。”

佛阖目不语,只是长久地叹息。

“下一世,你会做一个仙,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佛祖说,“人们将众仙之主称为‘帝’。”

我说:“可是我不想死。你可怜我,所以给我下一世,却没问我是否愿意接受。”

“便是做天帝也不喜欢?”佛祖问我。

“做天帝会忘了素绾吗?”我问。

“素绾是谁?”佛祖又问我。

“是我妻子。”我答。

佛祖摇头:“抛不掉七情六欲,你渡不过这个劫了。”

“那就不渡了。”我说,“我不想死,我要陪着她。”

“即使她再次杀了你?”

“即使她再次杀了我。”

“即使这次魂魄归元,再无轮回?”

“即使这次魂魄归元,再无轮回。”

佛祖拈花成咒,顷刻间混沌消散。等我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秦淮河边,我看到她在为别人写婚书,微风吹过时,她鬓角的碎发便随风摇摆。我想上前去逗她开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穿透她的脸颊,终于无法触碰分毫。

这样也好,只要看着她就好,可是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我在心中问佛祖。

佛祖未曾回答我。

我与她在茶楼听说书人讲我们的故事,她很少发笑,倒是我乐得前仰后合,好像一个孩子。

她看着天河旦暮美景,而我看着她就够了,她的风景在面前,我的风景也在面前。

如是十年。

“界主不想死,那么素绾就要死。”十年后的某日,纤月对我道,“天界杀人的办法太多了,多到我数不过来。”

“我知道。”我道,“我想要一个好日子,倘若我能与她成婚,喜服要鳞纹的,装饰不必太多。”

“果然和明白人更好说话。”纤月笑了,“一切都依界主的意思操办。”

我借了天帝一息术法,化作桦音的模样。那日天庭绚丽非常,我看着她朝我走来,穿着红色的喜服,美得像虞美人,大红的,活泼的,又是妖冶的。她表情清清冷冷,见到我时忽而露出一丝笑意,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本以为我会很激动,我会叫她的名字,会和她闲话许多,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我发现我无比平静。

这世间哪有长久不变的爱情,只是怦然心动罢了,一瞬连着一瞬,譬如现在罢了。

最后的最后,我想,这也许是一个悲剧。

无论是人,还是魔,抑或是仙,他们总希望通过控制自己的感情以证明自己的强大,以至于悲剧的开头,大多是我以为,我觉得,我能。

连不爱都能隐瞒得天衣无缝,为什么偏偏不敢承认自己的爱呢?

我见过这世上最漫长的冬天,大雪皑皑,与卿白头。

我期待这世上最遥远的春天,执子之手,种花去,戴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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