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笑道:“我哪里是为了要吃酒席而高兴呢?是笑,咱们那位老太太,也真是个妙人呢!”
黛玉不明的看着自己这个俏丽的丫鬟,道:“妙人?”
紫鹃知道黛玉不懂银钱上的事,便细细解释道:“二十两银子能做得了什么?便是老太太这里平常开一顿饭,都要花这么多。如今薛姑娘过整生日,却只给二十两银子,老太太这是打她的脸呢!姑娘先前没有瞧见,我却是留意到了。薛姑娘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快将自己掐出血来了。亏她还能忍,脸上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黛玉抿嘴微微笑了一下,又道:“我平时却是看不出来的……外祖母并不待见她么?”
紫鹃道:“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老太太并不喜欢她。平时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瞧着,对她也亲热得很。到底年老经过的事多,是不会轻易将情绪表现出来的。——说到底,薛家到底只是二太太的亲戚,又不是老太太的亲戚……”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雪雁进了门,欢欢喜喜的说道:“前面席面已经摆出来了,戏台子也搭好了,叫请姑娘们去呢!哦哟,今日可要热闹一整天了!”
黛玉二人不再耽搁,便出门来到戏台前。果然围着戏台子已经摆好了一溜的朱漆桌椅,已经上了几个冷盘,就等着人来齐,便要开席了。
不多时,众人来齐,薛宝钗的生辰宴便正式开始了。她今日一反常态,打扮得十分妍丽。到底算是个发育得很好的大姑娘了,平时专门往素淡里打扮,冷不防今日这么一盛装,似乎,将席上诸人都给比下去了。自然,黛玉是不在其中的。
薛宝钗粉腮墨发,圆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很是娇艳夺目。头上梳一个繁复的牡丹髻,簪一根赤金累丝镶嵌西洋金刚钻的双鸾鸟簪子,华光闪烁。围绕着发髻,还插了一圈形态各异的花钿,上面都镶嵌着红色或是蓝色的宝石。润泽可爱的耳垂上,戴了一对玉兔捣药的羊脂玉耳坠子,为她添了几分灵动的颜色。上身穿一件杏子红绣着四季花卉的衫儿,下面系一条银色闪鹅黄白绫挑线裙。裙摆下端,镶嵌了一圈圆润硕大的珍珠,颗颗一般大小,十分难得。脖子上戴着的那沉重华贵的金项圈,想来是重新炸了一下,光泽闪烁,十分夺人眼球。
紫鹃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薛宝钗一向以端庄素雅自持,今日却为何如此盛装?简直有种炫富的感觉。想来,是因为贾母的举动?她想要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吧……
吃完了酒席,便开始点戏了。高高挂起的精致纱灯底下,贾母拿着戏单让薛宝钗点,薛宝钗自然是谦让。又有宝玉在一旁瞎忙活,凤姐儿凑趣,湘云咯咯的笑。满屋酒气香风,一派富贵繁华景象。却不知怎么的,紫鹃在一旁看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久远的前世记忆里,莫名其妙的,翻出来这么几句话:“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选自原著)
飘飘渺渺的歌声,仿佛自极远极远的时空中传来。一张张女子带泪染血的面孔,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浮现出来。她脑子晕了一瞬,身子一个打晃,险些站不住。
紫鹃的状况,黛玉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抬眼看过来,眼里带着担心:“你累了吗?还是身子不舒服?”
眩晕的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紫鹃很快就稳住了身体,摇摇头道:“我没事,不要紧。”
黛玉还是看着她,道:“我跟外祖母说一声,你先下去歇着,没事的,我这里有雪雁守着呢。”
紫鹃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道:“不妨事,我还是待在这里。你现在叫我下去了,我也是不能安心歇息的,何苦呢?”
黛玉无奈的摇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来,道:“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
紫鹃趁着别人不注意,轻轻捏了一下黛玉嫩滑的腮帮子,低声道:“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黛玉笑着讨饶:“好紫鹃,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回罢……”
她们在这边闹着,那一边,台上的戏曲已经开始了。咚咚锵锵,都是些热闹的戏,吵得人头疼。这是薛宝钗为了讨贾母喜欢,特意点的。
紫鹃暗自摇头,薛宝钗在贾母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排头,却还是惦记着讨好她,真是……为了一个贾宝玉,真的值得吗?
不过,她的想法,紫鹃也能揣测到几分。说是四大家族,其实,薛家一直都是垫底的。薛家当家人,薛宝钗的父亲去世之后,更是江河日下。薛宝钗的哥哥薛蟠是个又傻又混的,根本不能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