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十五是帝都百姓最喜欢到坐佛寺烧香许愿的日子。
坐佛寺,城西二十里,卧佛山旁。这卧佛山,山高峰险,怪石嶙峋,从坐佛寺的方向看过去,卧佛山就像是一座双手合十的佛像安静的卧在群山之中。坐佛寺的香火如此鼎盛,跟卧佛山脱不了干系。
早上城门一开,百姓就蜂拥出城,朝坐佛寺的方向迤逦而去。
鹤雨坐的马车很是普通,泯然于众,毫不起眼。鹤雨自己扮成平民百姓家的女孩,随身带了一个扮成丫鬟的小宫女。一个会赶车的侍卫扮成马夫,旁边坐着雁云。雁云换下侍卫装,穿了一套普通的黑色箭袖粗麻长衫,怀里抱着套在袋子里的在渊剑,背靠在车厢上,一条腿垂下随意的甩动。他看起来是那么漫不经心,可是只有雁云自己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在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景物的变化。
鹤雨既然是为太后祈福,那么阻挡是阻挡不住的,雁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鹤雨。
“雁云。”鹤雨的声音。
“嗯,我在!”
“给你。”鹤雨的手伸出车厢,手里是一片碧绿的树叶。
一路响起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清脆的叶笛。忽然马车停了,过了片刻,雁云的手伸进来,手里是一大捧新鲜,还带着晨露的野花。
“雁云,我想凌云峰了!”这些野花不艳不香,却跟凌云峰上的一样生机勃勃。
“我也是!”
“春天酿蜜,夏采蘑菇,秋天做枣子糕,冬天打雪仗。”鹤雨把手里的野花闻了又闻,仿佛闻到了凌云峰的味道。
雁云沉默,凌云峰已经是梦中所在,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是他的一把火亲手结束了那个美好。
“雁云,再吹一个吧,吹一个好听的。”
“嗯!”叶笛再次响起,鹤雨托着腮,她的思绪回到了凌云峰。
坐佛寺人潮如织,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摩肩继踵颇有些拥挤。
“雁云……”扮做马夫的侍卫老李刚要说什么,忽然愣住了。
雁云不声不响的站在鹤雨身后,可是明明是一双深邃的黑眸,却恍惚隐隐闪出幽幽寒光,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就会莫名觉得身上一冷,汗毛倒竖,仿佛黑夜里被食人的饿狼盯上了一样。
老李能清楚的感受到雁云身上散发的寒意跟杀气,那不是装出来的,那必是杀过很多人,手上染过很多血的人才会有的杀气。老李已经在宫里供职十几年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他甚至没有杀过牛,他感受到了雁云的杀气,下意识的离雁云远了一步。
鹤雨很是奇怪,为什么对面走过来的人,不论男人女人都离她远远的,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直到一个小孩子指着雁云,几乎哭出声来,鹤雨才回头。
“我们是来上香的,不是来打架的,笑一笑,笑一笑!”鹤雨把雁云拉到一棵大树树后,她握住雁云的脸颊使劲揉了起来。雁云眨了眨眼,有点懵住了,过了片刻,鹤雨在雁云的脸上揉出了一点笑,“嗯,这样就好多了!”
鹤雨指尖的温度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雁云的心里有一些欢喜。
换做别人他会恐惧、恶心,只有鹤雨,他觉得欢喜。也许可以再板起脸来,这样……
忽然他身上的汗毛倒竖起来,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那是一种对危险的预知。
猛抬头,佛寺旁高大的梧桐树枝丫上站着一个黑衣面具人,他双手抱胸,右手攥着一根通体乌黑油光锃亮的木棍——戕木棍,那是主尊。他隐藏在梧桐树浓密的枝叶中,如同隐藏在暗处的猛兽,居高临下地盯着坐佛寺里卑微众生。
虽说雁云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勇敢的活着,要拼死护卫鹤雨的安全,可是要说不害怕却是骗人的,这种害怕是刻在骨子里的,早已融入骨血。就在双方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雁云忽然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我们去上香吧。你怎么了?”鹤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佛寺旁只有一棵巨大无比傻乎乎的梧桐树。
“不……不上香,马……上回宫。”雁云有些结巴,他拉起鹤雨转身就跑,主尊的出现,目标必是鹤雨。现在,只有宫里是最安全的,所以鹤雨必须马上回宫。
“为什么?”
“这里危险,如果一会儿有人……”呜呜咽咽的箫声响起,他能清楚的听明白其中的含义——停在原地。
雁云手脚僵硬,钉在原地,这是被拳脚、皮鞭、戕木棍、火寒蛊一遍遍加深的条件反射,违背主尊的命令意味着生不如死。
鹤雨见他忽然目光呆滞,泥雕木塑一样,有些吃惊,“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急切的呼声仿佛从天边传来,雁云打了一个冷颤,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前山门转进来一群香客,那是王旭之带着侍卫们装成香客的样子。
“不要回头,不要停留,李哥,带他走。”雁云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喊出来的。老李看到雁云的脸色,意识到肯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不由分说拉着鹤雨就往山门方向撤退。
“我们一起走!”鹤雨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拽着。四周是熙熙攘攘的香客,间或有做小买卖的人发出细碎的吆喝声。
“来不及了,走!”雁云拼命推了鹤雨一把,来不及了,真的,他已经看到人群中主尊鬼魅一样的身形。
王旭之发现这边情况不对,带着侍卫们快跑包抄过来。
眨眼间主尊已经抓住鹤雨,小宫女刚要张嘴呼救,主尊手里的戕木棍就刺穿了她的喉咙。老李的剑也很快,可是再快也快不过主尊,他拼尽全力也不过走了两三回合。雁云手脚冰凉,老李的尸体就倒在他的身边。
面具后发出呵呵的冷笑声,“无欢,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