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伦当然知道,可这已经是唯一能做的了,总不能因为传统产业工人不能不吃饭,而不展新产业。这些工人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进入新的工厂做工,但是新产业不可能完全容得下他们,因此大多数人恐怕还得面临转行的选择。
新技术的出现,淘汰了旧技术,也淘汰了使用旧技术的人,旧人要么选择采用新技术,要么选择离开这个行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话说出来,是那么的残酷。
朱敬伦沉默了许久。
“老人家,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大浪淘沙的道理你应该懂。总有些人要走的,能留的我们只能尽量留。官府能做的,只能说尽量让机器丝厂多用丝户。但机器缫丝以一敌十,却也是杯水车薪。只能紧着那些最穷苦的人来,紧着那写家里没田可种,只以制丝为生的丝户。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人都有谁,你们锦纶堂知道,送他们去丝厂做工。”
金行也沉默了许久。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事实是那么的残酷,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更显得残酷,那些丝户就那么被淘汰了,金行是饿不死的,但是那些他熟悉的,跟他一起成长,和他看着成长的后生们,难道就真的再也不能在这个行当讨一口饭吃了吗。
他们被官府抛弃了。
“就不能不办洋厂吗?哪怕缓几年,让大家伙喘口气。”
朱敬伦叹口气道:“时不我待啊。我们缓几年,洋人可不缓,我们喘口气,恐怕以后都得喘着气了。”
老人还是那么坐着,但身上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那种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丝户的绝望,让他难以承受。
朱敬伦不忍心,只能好言宽慰:“总的说来,将来肯定是好的,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就应该多拿几个人的工钱,说到底最后大家日子会更好过,只是要等上几年,等桑种多了,蚕养多了,大家才都能有活计。”
金行依然沉默,将来也许是这样,但谁说的准呢,可眼前却一定是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