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喊名字的夏油杰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到最后已经麻木了。
绘里花对于他的这种改变感到了十足的惊奇,她歪了下脑袋,然后举着胳膊高兴地说晚上要吃棉花糖大宴庆祝。
夏油杰搞不懂她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每次却还是从她那里接过了糖果。
事情发展到最后,等到他反应过来,床底下的纸板箱里已经堆了一箱五颜六色的棉花糖了。
当时的夏油杰盯着他的“收藏”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拒绝。
可直到升入高专的二年级,他也没能拒绝一次。
五条悟嘲笑他可以去开个糖果店,至少他会去光顾的。
“杰小的时候特别讨厌吃苦瓜。”
“但是有一次愚人节的时候,我想偷偷捉弄他,在面包里夹了苦瓜给他吃,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就吞了下去。”
“所以我想,杰是不是吃了比苦瓜更难吃的东西。”
去宿舍找五条悟的夏油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屏幕那头的少女声音闷闷的,苦恼地好像下一秒就会马上哭出来。
“我这个人呢,特别讨厌吃难吃的东西,要是一不小心咬到了一口花椒,整天都会想着这么悲惨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夏油杰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电子设备里发出了几声杂音,在电话挂断以前,夏油杰听到绘里花对五条悟的威胁声。
“你不准偷吃我给杰的糖哦!那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是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神奇糖果!”
哪有什么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神奇糖果,她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又熬夜把哈利波特刷了十几遍。
夏油杰一瞬觉得又好哭又好笑。
他用手按了会眼睛,宿舍的门被五条悟从里面的打开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夏油杰问。
“我没有。”五条悟无辜地摊开了手,“察觉到你来的时候我本来打算切换回听筒的,但是那时候手机不小心卡住了。”
夏油杰没打算继续和他纠结,五条悟倒是凑了过来。
“东西呢?”
“什么?”
“不是说那些东西你不吃也是浪费,所以打算送给我的吗?”
夏油杰想了一下,想到了五条悟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什么感情地从五条悟身边走过了。
“反悔了,不给你。”
五条悟气得头发都翘了,他大摇大摆地跟在夏油杰后面,抱怨着他出尔反尔。
“那我用钱买就行了吧。”
“用钱买也不给你。”
“十万,一颗十万。”
“你为什么不去小卖部买。”
“因为懒得走路。”
“你现在就在走路。”
“那不一样。”
五条悟和夏油杰正拌着嘴,后者却突然停了下来。
五条悟差一点就撞上了夏油杰的后背。
“你是不是喜欢她,悟?”
夏油杰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
五条悟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皱着眉,不爽地撇唇,“只是觉得还挺有趣的,喜欢谈不上啦,我还是最喜欢精灵伊布。”
夏油杰淡淡地“哦”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你问这个干什么?”
五条悟疑惑地问。
“没什么。”
夏油杰的声音淡淡的,**是在想些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出神。
“只是觉得如果是悟的话,交给你应该不用我担心。”
空气寂静了一瞬,这回先停下脚步的变成了五条悟。
他扶着墙,被过于煽情的话恶心地干呕。
-
夏油杰这样的想法改变于亲眼见到绘里花差点被诅咒掐死的一幕。
**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先是冻结,然后是倒流。黑色的雨伞啪地一下掉在了脚边,雨水使得本就湿漉漉的头发变得根根分明。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情绪失控。
他不是爱破坏规则的人,在学校的时候为了不触发结界的警报而很少使用术式,在外面动手的时候也总是会提前放下[帐]。
但这次不一样。
他放任着咒灵互相啃噬,怀抱着气息浅浅的金发少女,坐在飞行的诅咒上,加速往咒术高专赶去。
夏油杰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绘里花的。
可当他一脚把硝子的实验室的门踹下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硝子帮绘里花治疗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外,垂下的黑发遮掩住他的眉眼。夏油杰双腿跨开,手肘搭在膝盖上,小臂无力地下垂。
“只是因为缺氧晕过去了而已,还没有严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我知道。”
“你知道还把我的门踹坏了吗?”
家入硝子啪地一声折断了手里的铅笔,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看向手里的报告单。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点贫血。”
“……”
“可能平时不喜欢吃蔬菜吧,营养也有些失调。”
“……”
夏油杰沉默地听着家入硝子一条一条地说,在心里便一条一条地记。
直到家入硝子借口离开,他才有勇气站起身来,推开薄薄的木门,去看向医用屏风后静静沉睡的少女。
他动作温柔地给她掖好了被子,将她湿漉漉的金发拨到两侧擦干。
夏油杰从她的身上闻到了浅淡的酒气,一垂眼,看到了对方散开的衬衫扣子。
他沉默了一下,将口子系了回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绘里花。”
他对着沉睡地人问道,五指贴着她的脸,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别让我意识到我喜欢你啊。”
颓废的,自暴自弃般的声音。
少年生得薄凉的唇弯起,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少女微微凹陷的眼眶,停在了眼角处的位置。
“给你个拒绝我的机会,快起来和我说。”
不喜欢他。
远走高飞。
马上就要去美国留学了。
不管什么都好,给他一个不要杀了她的理由。
可夏油杰清醒地知道,绘里花是做不到这些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刻意回避了这些。
在寒冷的冬天,夏油杰打开了浴室的灯,任由冷水从他的头顶冲下,一点一点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杰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
“其实杰不说我也不想去。”
“五条悟说你特别受女生欢迎,要是我不在了,有人和我一样在你身边晃来晃去怎么办。”
“什么好好想想,我有深思熟虑过啦!”
“是杰说的啊,会一直保护我,就算我一直麻烦你也不会觉得讨厌。”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特权,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那道金色的影子,踮起脚来,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凑近了他。
他的黑发垂下,落在她的脸上,遮掩住本该落入她眼底的阳光。
她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连瞳孔都染上了他的颜色。
“所以啊,杰不要难过嘛。”
——我没有在难过。
“还说我呢,明明是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说五条悟那个大笨蛋才是最强的,我不相信,杰在我心里才是最强的。”
——不要再耍脾气了,绘里花。
“没有耍脾气,钻牛角尖的只有杰而已。”
——可这是公认的事实。
先是天内理子,然后是灰原雄,不管是哪个,他一个都保护不好。
五条悟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夏油杰每单独出一次任务,就对自己的信念动摇一次。
他冷漠地看着那些被诅咒困扰的人类,看着他们哀嚎而痛哭的模样,恍惚之间就记起了幼时因为救下山崎而被当做不良和怪胎的自己。
“他们都懂什么啊!”
金发的少女在他面前崩溃大哭。
“他们才不会在意杰走不走呢,杰要是走了,惩罚的可是我啊!”
“我朋友很多,但是喜欢的只有杰一个。”
“你要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的话,小时候为什么还要说会一直陪着我啊!”
她哭得实在是很惨,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和鼻涕一起落下来。
断了翅膀的蜻蜓再也飞不起来了,尽管被放在了草丛里,却只能靠吃弱小的虫子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去。
那时候的夏油杰,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注视着绘里花,却并没有走上前。
“别哭了。”
他说。
“在外面记得要好好吃饭,不要随便为了别人打架。”
“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赤着脚走来走去会感冒。”
“牛奶要记得喝,蔬菜也要记得吃。”
绘里花哭得更大声了。
夏油杰顿了顿,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
“我很担心你,绘里花。”
“但是我不喜欢你,今后也不会喜欢你。”
少年用最温柔的语气击溃了她的心房。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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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生日在2月3日,离立春只差一天。
他本来答应了那天带绘里花去游乐园玩,但是他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于是他提前买了门票,将米奇气球绑在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上,任劳任怨地带着她玩了一天。
绘里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夏油杰声音平淡地反问了回去,“平时不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