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但仔细想想,又不愿意承认师师会是这样的人。
这天晚上依旧强自镇定,随后回到另一名红颜知己高文静的院子里休息。这高文静乃是一名北方女子,样貌带着几分冷艳傲岸的气息,与十余年前每每在各大文会中微笑的师师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于和中追求了许久对方才从了他。夜里在伺候他睡下时,高文静也问起刘光世的事情:“刘帅既去,华夏军的态度如何?你去问过那位李家姐姐了吗?”
“自然要去问的。”于和中道,“不过华夏军最近事情忙,为了土地改革,他们光工作组就抽调了一万多人走,这几天吧,我找个好点的时间去见见她。其实这事跟我关系不算最大的,严道纶他们才真的是……刘公去了,他们成了真正的无根之萍……”
这一夜辗转反侧,睡一阵又醒来一阵,到的第二天早晨,他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天亮后不久便去往了摩诃池。
又在接待室里待了一天,心绪烦乱,各种胡思乱想。
十二月十三,如是重复。
此时已是刘光世死讯传到成都的第四天,舆论场上的各种观点都在不断发酵,于和中甚至觉得接待人员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倨傲了。他过去与严道纶成为成都的风云人物,皆是因为刘光世与华夏军的最大宗军火交易,如今这炉下的灶火一熄,他们也成为了最为尴尬的一批人,纵然这几日没有刻意去打探,于和中也能够想象别人是如何议论他们的。
而倘若师师这边都不愿意再见他了,他于和中在成都,又算是个什么人物呢?
各种思绪都在脑海里交织。一时想着干脆在这里大闹一番,说他李师师见人落魄就翻脸不认人,太过现实,但终究胆小,不敢乱来;一时又想着干脆找个借口去见一见宁毅,那怕真要巴结他一番呢,然而仔细想时,才发现,宁毅没有回来……
中原都已经天翻地覆,华夏军的两个最大的敌人就要搞到一起,结成盟约了,他宁毅居然就为了一百个村子里发生的一点点事情,至今还没有回来主持大局!
这华夏军倨傲至此,迟早要完。
十四,他对着镜子剃胡须,一刀未稳,将脸上割了道口子,血流不止。到的这日上午再去见严道纶,于和中仔细看着对方的神色,然而对方面色依旧如常,除了口中几句时局艰难的话语,便看不出太多的焦虑来。
“华夏军这边,可能是有事太忙,我估计师师不在成都了。这事情过去也有,没事,我接下来再去,顶多三五天,有消息的。”
于和中尽量坦率而随意地说着这事。
严道纶倒也不以为意:“这是肯定的,华夏军对事情的轻重缓急,看法与我们不同,你看宁先生,并未急着回来。”他随后又将这几日成都舆论圈的变化与于和中说了说。
事情的发展并不意外,站在华夏军一方的“新文化人”开始有志一同地向戴梦微的出卖行径开炮,而在老儒与新儒之中,声音的大盘固然发生了分裂,但站在各自位置上的人也变得愈发坚定起来。部分老儒开始更加引经据典地分析天下大道,有人说戴梦微的不得已,有人说戴梦微与邹旭合盟的巧妙,有部分新儒被戴梦微的行径逼得背离了联盟,但也有一部分的新儒在仔细思考过后,开始更加猛烈地抨击华夏军分地的做法。
在过去,华夏军的灭儒也好,儒生们的抨击也罢,更多的都还是停留在口头上的高谈阔论,甚至于当经历了成都的繁华之后,一些儒生还开始给华夏军出谋献策,希望一切的繁华能够向外间复制。但华夏军的“科举办法”是一轮小的激化,到的这次分田地落实下来,更为决定性的激化到来了。
大部分人,都得选择自己的立场,有的人或许不认同戴梦微是圣人,但为了阻止分田地的行为持续扩大,戴梦微又岂能不是圣人?甚至于在口头上,说他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人都可以——载有这一说法的神怪故事目前已经在《天都报》的副刊上开始连载。
絮絮叨叨琐琐碎碎地交换完情报,吃过午饭后,于和中再度朝摩诃池赶去。
空坐到夜晚,身心俱疲。
十二月十五,于和中不想再去了,从高文静所在的院落出来,让下人驾了马车在城内乱逛。往日里他是舆论场的红人,心中烦闷时哪里都可去得,但如今却是哪里都不好去了,他斟酌许久,让马车折回高文静居住的这边,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却又不敢进去。
高文静也好、卫柔也罢,说是红颜知己,实际上也都在好奇他去寻找李师师的下文,能够回去吗,让她给自己一点抚慰?
然而回不去。
这一日小雪已变作大雪,道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于和中掀起帘子看路上行人的蓑衣,看得一阵,却见有马车在高文静院落门口不远处停下,有一名依稀存着些印象的汉子敲了门,之后进去了。
于和中愣了半晌。
华夏军占据西南之后,成都一地并没有江南那般成熟的青楼制度,这是因为华夏军在律法上不允许逼良为娼,将小女孩培育成妓子、瘦马的行为会受到严惩。但这样的律法归律法,在另一方面,华夏军倒也并没有阻止各种风尘女子从外地进来成都,这或许也是要发展经历的权宜之计,但总之,各种名妓、大家、高级陪侍在西南还是存在的。